第一百零八回巾幗將軍云英爭父骨青樓俠女曼仙鴆奸酋卻說李自成圍了京師，城內(nèi)人心惶惶，朝不保夕，崇禎帝也坐立不安，終日短嘆長吁。周皇后和懿安皇后，及六宮嬪妃，無不以淚洗面。那時報警的內(nèi)監(jiān)，進出大內(nèi)，絡(luò)繹不絕。太監(jiān)統(tǒng)領(lǐng)曹化淳，見京營兵馬潰散，知道大勢已去，便和內(nèi)監(jiān)王之心，密議獻城出降。守城的內(nèi)官，都受了曹化淳的煽惑，在城上發(fā)炮，盡去彈藥，只把硝磺裝在炮內(nèi)，向空燃放。曹化淳還恐傷了賊兵，揮賊退去，然后發(fā)炮。這樣地勉強支持了幾天，李自成命賊眾在彰儀門外，席地鋪了紅氈，自成盤膝坐在氈上，手握著藤鞭，招諭城上的太監(jiān)道：“你們速即獻城，咱進城斷不難為你們。如其執(zhí)迷，一朝攻陷，咱就要殺戮你們雞犬不留！ 快去勸那昏皇帝，還是早日讓了大位給咱吧！“城上的內(nèi)監(jiān)，聽了自成的話，一個個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天晚上，就有十幾名小太監(jiān)，偷偷地縋出京城，投自成營中去了。第二天的清晨，降賊太監(jiān)杜勛，縋進城中，直入內(nèi)庭，勸崇禎帝下詔遜位。崇禎帝大怒，叱退杜勛。杜勛出宮，到處散布流言，城內(nèi)人心益覺浮動。獻城之說，喧傳耳鼓。兵部尚書張縉彥，得了這個消息，一面想入宮奏聞，守宮太監(jiān)不肯放入，張縉彥氣憤憤地出了乾清門，要待親自去尋城，又被內(nèi)官們阻住?？N彥便大哭著下城，竟自去鐘樓上自縊了，這且按下。再說張獻忠陷了重慶，分掠荊襄各處。他聞得李自成北去，越發(fā)橫行無忌了。那時張獻忠攻陷衡州，守備沈至緒，調(diào)兵御賊，正在集隊，獻忠的人馬驟至，沈至緒不及防堵，被獻忠一擁進城。至緒督兵巷戰(zhàn)，獻忠喝令放箭，至緒身中九矢，大呼倒地。賊眾刀槍并下，把至緒剁死，載在車上，又向城中大掠一番，才滿載出城而去。
沈至緒有個女兒云英，芳齡十九歲，倒是個將門之女，習(xí)練得一身好武藝，更兼知書識字。這時所知她老父陣亡的噩耗，不禁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奮然收淚說道：“父死國是忠，俺殉父是孝，待俺和逆賊拼個死活就是了?！闭f罷，喚貼身的婢女芙蓉，召集她父親的殘兵，計點人數(shù)，不滿百名。云英便汰去傷殘和老弱的，選得壯健的二十名，垂淚向那二十名兵士磕頭道：“俺父為國盡忠，尸骸被賊掠去，須列位將軍助俺，得奪回父尸，雖死無恨的了?！倍帘?，見云英這樣的純孝，個個心懷義憤，誓共殺賊。云英大喜，當(dāng)即進內(nèi)，去了釵鈿，換了裝束，額上抹一幅白綾，素服青裙，腰佩寶劍，嬈嬈婷婷地走出外廳。四名婢女，也一例戎裝，各執(zhí)著雁翎刀，在后擁護，二十名健卒，列隊前導(dǎo)。云英騎了一匹銀鬃白馬，手挺點鋼槍，督隊疾馳出城，正遇著牙將賈萬乘，萬乘居沈至緒部下，所以認(rèn)得云英，忙問：“姑娘帶兵到哪里去？”云英含淚答道：“父被賊創(chuàng)，尸骸不獲，俺尋老父的遺骸去了。”賈萬乘聽了，不覺攘臂說道：“姑娘孝思可佩，但人數(shù)太少，咱所部百人，愿助姑娘殺賊?！痹朴⑾埋R叩謝道：“得將軍相助，何患逆賊不授首！”于是由賈萬乘招集了百名勁卒，隨著云英，風(fēng)馳電掣般地出了衡州城，向前趕上去。
時賊眾已過了石家寨，在玉龍?zhí)对鸂I休息。云英趕到石家寨，天色已近黃昏，遙望賊營中，燈火連天，綿亙?nèi)嗬?，刁斗聲不絕，巡哨的兵士往來如云。賈萬乘道：“賊眾猶未安睡，咱們宜在此暫住。”云英說道：“正要他不曾安息，俺們仗一股銳氣前去，搗亂他的營寨，成功便退，切莫貪功，以致眾寡不敵，被賊所乘?！薄 〈蠹矣嬜h停當(dāng)，云英一馬當(dāng)先，賈萬乘同隨，一百二十個兵丁，吶喊一聲，一齊沖進賊寨，逢人便殺。云英一桿鐵槍，好似出海的蛟龍，向著人叢中攪去。賈萬乘的那柄鐵錘，也如流星趕月，飛舞得神出鬼沒。
但見賊營中人人倒退，因在暗夜，賊眾不知官兵多少，又是倉卒迎敵，人不及甲，馬不配鞍，各人自相踐踏，賊兵右寨將軍孫可望，究竟老于軍旅，喝令軍士不準(zhǔn)亂動。云英望右營中沖突幾次，都被強弩射回。萬乘要待冒矢踐營，云英阻住道：“賊兵多俺百倍，他十二寨已被我攻破六塞，可算是僥幸極了，俺們趁他們自亂的時候，趕快進城吧！”說畢，命兵擁了糧車，裝入她父親至緒的尸體，率領(lǐng)著百余名勁卒，飛奔回城。那賊營內(nèi)除了右寨按兵不動，及張獻忠的大寨和前后四營不曾雜亂外，其余張欣所統(tǒng)的六塞，賊兵互相在暗中廝殺，等到弄得明白，五萬大軍，已殺傷了大半。 張獻忠方在帳中醉臥，聽得左營內(nèi)喊殺連天，疑是官兵劫寨，忙披掛上馬，手提九環(huán)大刀，親自前來救應(yīng)。其時寨外火把照耀猶同白晝，張獻忠見寨內(nèi)人喊馬嘶，似殺得很是厲害，卻不見有人殺出。再定睛細辨，才知自己人在暗中撲殺，并無官兵的影蹤。獻忠把兵士喝住，時前鋒張欣已殺昏了，回顧寨外火把通明，還當(dāng)是官兵的援軍，便騎了禿鞍馬，橫刀殺出寨來，見獻忠立馬麾下，大聲吆喝。這才住手。
獻忠大怒道：“你們這樣混殺，可曾殺得一個官兵？”張欣定了定神，回說時才確有官兵劫寨，因暗中分不清楚，以致自己人殺起來了，獻忠越怒說：“似你這般湖涂，怎能行得兵來？”說罷手起刀落，將張欣斬于馬前。賊眾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說有官兵劫寨，又有探馬來報，見百來個官兵，劫了沈守備的尸首，飛奔望城中去了。張獻忠咆哮如雷道：“只百來個官兵，會被他連踹六寨，不是吃人笑話嗎？”于是把六寨的人馬檢點一過，殺死和受傷的人，十人中倒有五六人。獻忠怒不可遏，下令把六寨的軍官，一齊綁出去砍了。幸得孫可望來了，向獻忠再三的阻擋，一面派鐵騎一千名，去追趕官兵。正在這個當(dāng)兒，忽報呂大器領(lǐng)了五萬健卒，從水路殺來了。獻忠見說，急忙下令迎敵，把追趕云英的人馬，立即調(diào)回。所以云英和賈萬乘，率著一百二十名勁卒，得安然回城，不曾折損一人一騎?！ ∫彩悄窃朴⒓冃⒏刑欤梅陜椿?。云英進城，令緊閉四門，由賈萬乘督兵守城。云英回到署中，將她父親的尸身，暫停在大堂上，當(dāng)即闔門掛孝舉哀，又備了上等棺木，循例收殮。 一切井然，無不如儀。又擇了個吉日，安葬靈柩。諸事草草停當(dāng)，又向賈萬乘拜謝相助之功。其時賊兵被呂大器殺敗，竄向荊州道上去了。衡州地方，逐漸安靜如常。一時衡州人民，都頌沈云英的功德，又說她是個孝女。湖廣巡撫王聚魁，聞得云英殺賊的經(jīng)過，替她具疏上聞。圣諭下來，封云英為女將軍，賈萬乘擢副總兵，又著云英仍統(tǒng)她父親的部眾，以便殺賊立功。
王聚魁還代賈萬乘執(zhí)柯，向云英求親，云英感萬乘相助殺賊的恩惠，又知道他是一位少年英雄，已是慨然允許。王聚魁大喜，命擇日令賈萬乘與沈云英結(jié)婚，一段美滿姻緣，誰不贊一聲佳偶天成？
再說張獻忠奔入荊州，州尹馬端敘，忙出城迎接。獻忠進署坐定，聞得荊州多美貌歌妓，傳諭馬端敘，選美妓進獻。端敘不敢違拗，親自往楚館秦樓中搜羅，得艷姬十六名，送進署內(nèi)，獻忠細細打量了一遍，只揀中兩名，其他的十四名，分授給部下的將士。獻忠所選的兩名歌妓，一個名瓊枝，一個名喚曼仙，是吳江人，都生得神如秋水，臉同芙蓉，那種娉婷的姿態(tài)，端的好算是花中翹楚。獻忠吩咐：“備酒，咱要和美人同飲幾杯?！辈欢嘁粫埔雅帕松蟻?，獻忠便令瓊枝侑酒，還迫著她唱歌。瓊枝憤然起身，把酒杯望著獻忠擲去道：“我雖是妓女，豈肯給賊侑酒！”說罷往外便走。獻忠大怒道：“賤婢不識好歹，待咱宰了你下酒！”話猶未了，已霍地拔出腰刀來，在瓊枝的粉領(lǐng)上剁了一刀，鮮血直冒。瓊枝大罵：“逆賊，你只有殺人的本領(lǐng)，我卻是個不怕死的，任你怎樣，要我從賊，情愿斷頭！” 張獻忠見瓊枝倔強；當(dāng)即親自動手，一刀斫了瓊枝的首級，叱左右臠割成為片片，就在廳前烹煮了，把肉喂犬。
獻忠的帳中，本來畜養(yǎng)著幾十條金毛的大犬，犬身高三尺，遍體的毛和金絲一般，形狀十分兇惡，吠鳴時聲音很是響亮。
獻忠烹啖人肉，余下的都把來喂犬。那犬吃過人肉，雙眼發(fā)赤，齒長出唇外三四寸，見了生人，便怒眥嚙齒，聳身搏噬。獻忠在酒醉的時候，往往將嚙得的人民，使和犬斗，十幾條惡犬，一聽獻忠的嗾使，似虎吼般地奔將出來，向生人亂撲亂咬，不多一會，那人已被犬嚙得體無完膚，血肉四飛，獻忠看了撫掌大笑。又有掠得來的婦女，因不善宣淫，即把她赤體推人犬柙，頃刻被犬食得罄凈。
每到了晚上，獻忠把犬放在帳前，帳外再列衛(wèi)士，自昏達旦，以防行刺。有一次上，賊將中有個叫野白狼楊娘子的，日里受了獻忠的指責(zé)，晚上進帳行刺，不提防呼地一聲，跳出十幾條猛犬來，把野白狼的兩腿咬住，野白狼大叫倒地，獻忠從夢中驚醒，衛(wèi)士已紛紛趕入，將野白狼斫為肉泥。從此以后，獻忠對于那兇惡的猛犬越發(fā)寸步不離了。這時殺了瓊枝，將肉喂犬，眨眨眼，一個玉雪琢成的美人，都葬身在犬腹中了。獻忠又回顧曼仙，獰笑道：“你可懼怕嗎？”曼仙把翠袖掩著臉兒，低聲答道：“俺的膽也驚碎了?！鲍I忠笑道：“這樣說來，你愿意給侑酒了？”
曼仙正色道：“妾得侍奉大王，僥幸萬分了，還有什么不愿意？”獻忠大喜道：“那才說得不差！來，來，替咱斟上一杯！”曼仙含笑執(zhí)著酒壺，篩了滿滿的一杯，雙手奉給獻忠道：“大王飲這一杯，祝大王千歲！”獻忠一飲而盡，曼仙又篩上第二杯道：“大王請飲個雙杯?！鲍I忠飲了半杯，笑說道：“成什么鳥的雙，就是。
自和你兩個罷了！這半杯應(yīng)該是你飲的。“曼仙也不推辭，飲了那半杯殘酒，又給獻忠斟上。這般的左一杯，右一杯，把獻忠灌得酩酊大醉，踉踉蹌蹌地挾著曼仙同歸后帳。
這一晚上，一個殺人的魔君，擁著嬈嬈婷婷的美人，自有說不盡的歡愛。獻忠自有了曼仙百般獻媚，奉承得他手舞足蹈，因生平焚掠奸淫，殺戮半天下，從來不曾嘗著這樣溫柔的滋味，所以被曼仙迷戀住了，終日在后帳歡飲取樂。獻忠擁著曼仙，有七八天不升帳處事，外面官軍已圍得鐵桶相似，警騎進帳稟白，被獻忠割去耳朵，第二個入報，獻忠叫左右鑿去報者眼睛。
又有一個探子，很魯莽地搶進帳中，恰好獻忠捧爵狂飲，聽了探子報稱官兵圍城，獻忠怒道：“蠢狗，你來敗咱的豪興嗎？”便放下酒杯，將探子割去舌頭，攆出帳外。方才坐定，又有兩個探騎入報，獻忠命左右鑿了報者的牙齒，又削去鼻頭，喝令退去，不到半天功夫，二十幾名警探，個個變成削耳剔目，斷指割舌，缺唇折足，斫臂鋸胸，竟沒有一個全形的。隨后的兵士探子，嚇得不敢進去稟報。
獻忠朝朝暮暮地淫樂，忽然他那十幾條猙獰惡犬，不知怎樣的七孔流血，死得一頭也不剩。獻忠大怒，叫把管理豢犬的和守帳的侍兵，一齊殺了。又想起那犬七孔流血，定是受毒死的，軍中必有謀害自己之人，由是獻忠便事事留神，帳外衛(wèi)兵重重，防備有人行刺。 一天，獻忠已喝得半醉，歪歪斜斜地走進帳后，見曼仙正在那里獨酌。獻忠笑道：“美人倒很會作樂，不許咱喝上半杯嗎？”曼仙聽了，忙盈盈地立起身兒，篩了個滿杯奉給獻忠?！ ～I忠見杯中火光閃閃，不覺有些心疑，就把那杯酒一推道：“美人可先飲了半杯?！甭杀猾I忠一推，杯兒一傾，酒便溢出，濺在地上，火星四迸起來。獻忠大驚道：“酒里怎么有火？”
曼仙強辨道：“酒燙得過熱了，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的。”獻忠笑道：“那么你可先喝了給咱看！”曼仙不好推辭，只得一口呷下，又斟了一杯遞過去。獻忠待要來接，合該惡賊命不當(dāng)絕，他才接酒在手，還沒有飲下，曼仙已是酒毒發(fā)作，挨身不住，仆地倒了。獻忠不曉得曼仙受毒，趕忙撇了酒杯，俯下去攙曼仙，見她口鼻中都流出紫血，已嗚呼玉殞香銷了。獻忠益覺疑惑，喚過一個近侍來，令他把壺內(nèi)的酒喝了，誰知不飲猶可，飲了下去，也一般地流血倒地死了。獻忠大怒道：“原來這賤婢子，想要謀死咱家，那天毒死咱的愛犬，怕不是她嗎？”于是叫左右將曼仙拖出帳外，獻忠喝聲醢了，霎時亂刀齊下，把一個輕顰淺笑的美人兒，立刻剁得稀爛。
獻忠還怒氣不息，下令拿城中所有的歌妓，盡行殺了。又命傳那州尹馬端敘進帳，不由分說，只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 ∵@時呂大器已圍住荊州，晝夜攻打，獻忠殺了州尹，聽得城外炮聲震天，問左右道：“誰在那里開戰(zhàn)？”左右稟道：“官兵攻城，已好幾天了?！鲍I忠怒道：“怎么不報咱知道？”
左右不敢回話，獻忠便氣憤地出帳，提了大刀，親自去尋城，正見偽將軍孫可望，和偽先鋒小張侯，在東門和官軍拒戰(zhàn)，猛覺天崩地塌的一聲響亮，官兵轟倒了城垣，從煙霧迷漫中搶進城來。獻忠見不是勢頭，飛身上馬，不管自己的人馬和官兵，奮力地殺出一條血路，一口氣奔出了北門，更不辨方向，飛也似地加鞭逃走了。 獻忠一晝夜狂奔了百余里，背后孫可望、小張侯、白旺、楊永裕等，引著敗殘人馬，陸續(xù)趕上。大家喘息方定，問這里是什么地方，部下回說，是黃風(fēng)寨，由大路走去，越過青牛江，就可直達涪州。獻忠計點人馬，還有四萬余，下令向涪州進發(fā)。
那涪州卻一點也不曾提防，被獻忠兼程趕到，一擁而進，兵不血刃，得了涪州。
州尹素知獻忠兇暴，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獻忠又令懸了榜文，招考士人，凡知書識字不應(yīng)試者，一例斬首。
這道榜文一出，涪州的士人，爭先恐后地應(yīng)試。自署外甬道，直至大堂暖閣，士人擁塞得滿坑滿谷。獻忠叫兵士圍住了眾人士，逐一點名，每點一人，即殺一人，從辰至午，殺戳士人共三千七百九十五名。那些士人，因應(yīng)命赴試，都攜著筆硯而來，這時被殺，手里還握筆挾策，死狀猶覺可慘。獻忠意尚不滿，又下令，能賦一詩的賞百金，授為進士；只要能握筆作書的，立賞五十金。各地士人，聞命疑懼，多不敢赴。有一個貧士，獻頌德詩一首，獻忠即賞給百金。這樣的一傳一，十傳百，貧士又紛紛爭赴，獻忠命士人們能詩的列在左邊紅旗下，不能作詩的列右邊白旗下，卻暗遣兵丁，在士人背后裝置大炮，轟然地一聲，硝焰四射，鉛丸亂飛，打得那些士人焦頭爛額，斷臂折足，呼嚎聲和哭聲，震達四野。獻忠命將這班將死未死、殘廢不全的士人，一齊驅(qū)入河中，一時河水為之停滯不流。涪州的士人，竟被獻忠殺得絕跡。
又命捕美貌女子，先奸淫一過，然后斫去一足，大腳的婦人，剁手臂相代，把許多玉臂和小腳，堆積起來，叫作“玉蓮峰”。又令捕捉縉紳，鄉(xiāng)村城鎮(zhèn)，到處搜捕，凡致任的文官武職，兼富室世家，不論老少，一個個繩穿索縛，老年的燃火燒須，挖去兩眼；年輕的焚去頭發(fā)，割下睪丸，而且不準(zhǔn)呼痛，稍一呻吟，就要身上割下一塊肉來，塞在呻吟者的口里。又把鐵桿燒紅了，刺入女子的陰道，叫作“探紅門”。又以長木縛驢子的背上，木頂作圓形，將婦女裸縛手腳，把圓木納進陰中，鞭驢令它飛奔，驢子狂奔起來，圓木震動，由胃腸透人心肺，直從口中穿出，叫號而死。獻忠這樣地慘戮淫惡，涪、瀘各地，人民幾無噍類，過了幾個月，已是道無行人，室無炊煙了。 獻忠見沒處找人民尋惱，下令離去涪州，又召集了瀘州的賊眾，陷了重慶，仍回川中。又在成都，大殺紳士，殺平民，兩川之地，數(shù)千里無人煙。又自稱為“西王”，改元大順，封孫可望為大元帥，總督兵馬。封劉文秀撫南將軍，李鎮(zhèn)國西安將軍，文能奇征北將軍，溫目讓為總兵官。又命偽宰相嚴(yán)錫命，撰文祭天，獻忠親自登壇，錫命唱禮。時獻忠南面而立，嚴(yán)錫命說道：“祭天應(yīng)北面行禮?！鲍I忠只作不曾聽見，錫命便高聲喝道：“請西王北面行禮！”獻忠大怒，叱武士扭嚴(yán)錫命下壇，刖去了雙足，依然叫錫命上壇讀祭文。讀畢，嚴(yán)錫命喝行禮，獻忠只長揖不拜。嚴(yán)錫命又喝道：“大禮須三跪九叩首?！鲍I忠不聽，錫命高聲喝跪，獻忠又大怒起來。不知獻忠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沈至緒有個女兒云英，芳齡十九歲，倒是個將門之女，習(xí)練得一身好武藝，更兼知書識字。這時所知她老父陣亡的噩耗，不禁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奮然收淚說道：“父死國是忠，俺殉父是孝，待俺和逆賊拼個死活就是了?！闭f罷，喚貼身的婢女芙蓉，召集她父親的殘兵，計點人數(shù)，不滿百名。云英便汰去傷殘和老弱的，選得壯健的二十名，垂淚向那二十名兵士磕頭道：“俺父為國盡忠，尸骸被賊掠去，須列位將軍助俺，得奪回父尸，雖死無恨的了?！倍帘?，見云英這樣的純孝，個個心懷義憤，誓共殺賊。云英大喜，當(dāng)即進內(nèi)，去了釵鈿，換了裝束，額上抹一幅白綾，素服青裙，腰佩寶劍，嬈嬈婷婷地走出外廳。四名婢女，也一例戎裝，各執(zhí)著雁翎刀，在后擁護，二十名健卒，列隊前導(dǎo)。云英騎了一匹銀鬃白馬，手挺點鋼槍，督隊疾馳出城，正遇著牙將賈萬乘，萬乘居沈至緒部下，所以認(rèn)得云英，忙問：“姑娘帶兵到哪里去？”云英含淚答道：“父被賊創(chuàng)，尸骸不獲，俺尋老父的遺骸去了。”賈萬乘聽了，不覺攘臂說道：“姑娘孝思可佩，但人數(shù)太少，咱所部百人，愿助姑娘殺賊?！痹朴⑾埋R叩謝道：“得將軍相助，何患逆賊不授首！”于是由賈萬乘招集了百名勁卒，隨著云英，風(fēng)馳電掣般地出了衡州城，向前趕上去。
時賊眾已過了石家寨，在玉龍?zhí)对鸂I休息。云英趕到石家寨，天色已近黃昏，遙望賊營中，燈火連天，綿亙?nèi)嗬?，刁斗聲不絕，巡哨的兵士往來如云。賈萬乘道：“賊眾猶未安睡，咱們宜在此暫住。”云英說道：“正要他不曾安息，俺們仗一股銳氣前去，搗亂他的營寨，成功便退，切莫貪功，以致眾寡不敵，被賊所乘?！薄 〈蠹矣嬜h停當(dāng)，云英一馬當(dāng)先，賈萬乘同隨，一百二十個兵丁，吶喊一聲，一齊沖進賊寨，逢人便殺。云英一桿鐵槍，好似出海的蛟龍，向著人叢中攪去。賈萬乘的那柄鐵錘，也如流星趕月，飛舞得神出鬼沒。
但見賊營中人人倒退，因在暗夜，賊眾不知官兵多少，又是倉卒迎敵，人不及甲，馬不配鞍，各人自相踐踏，賊兵右寨將軍孫可望，究竟老于軍旅，喝令軍士不準(zhǔn)亂動。云英望右營中沖突幾次，都被強弩射回。萬乘要待冒矢踐營，云英阻住道：“賊兵多俺百倍，他十二寨已被我攻破六塞，可算是僥幸極了，俺們趁他們自亂的時候，趕快進城吧！”說畢，命兵擁了糧車，裝入她父親至緒的尸體，率領(lǐng)著百余名勁卒，飛奔回城。那賊營內(nèi)除了右寨按兵不動，及張獻忠的大寨和前后四營不曾雜亂外，其余張欣所統(tǒng)的六塞，賊兵互相在暗中廝殺，等到弄得明白，五萬大軍，已殺傷了大半。 張獻忠方在帳中醉臥，聽得左營內(nèi)喊殺連天，疑是官兵劫寨，忙披掛上馬，手提九環(huán)大刀，親自前來救應(yīng)。其時寨外火把照耀猶同白晝，張獻忠見寨內(nèi)人喊馬嘶，似殺得很是厲害，卻不見有人殺出。再定睛細辨，才知自己人在暗中撲殺，并無官兵的影蹤。獻忠把兵士喝住，時前鋒張欣已殺昏了，回顧寨外火把通明，還當(dāng)是官兵的援軍，便騎了禿鞍馬，橫刀殺出寨來，見獻忠立馬麾下，大聲吆喝。這才住手。
獻忠大怒道：“你們這樣混殺，可曾殺得一個官兵？”張欣定了定神，回說時才確有官兵劫寨，因暗中分不清楚，以致自己人殺起來了，獻忠越怒說：“似你這般湖涂，怎能行得兵來？”說罷手起刀落，將張欣斬于馬前。賊眾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說有官兵劫寨，又有探馬來報，見百來個官兵，劫了沈守備的尸首，飛奔望城中去了。張獻忠咆哮如雷道：“只百來個官兵，會被他連踹六寨，不是吃人笑話嗎？”于是把六寨的人馬檢點一過，殺死和受傷的人，十人中倒有五六人。獻忠怒不可遏，下令把六寨的軍官，一齊綁出去砍了。幸得孫可望來了，向獻忠再三的阻擋，一面派鐵騎一千名，去追趕官兵。正在這個當(dāng)兒，忽報呂大器領(lǐng)了五萬健卒，從水路殺來了。獻忠見說，急忙下令迎敵，把追趕云英的人馬，立即調(diào)回。所以云英和賈萬乘，率著一百二十名勁卒，得安然回城，不曾折損一人一騎?！ ∫彩悄窃朴⒓冃⒏刑欤梅陜椿?。云英進城，令緊閉四門，由賈萬乘督兵守城。云英回到署中，將她父親的尸身，暫停在大堂上，當(dāng)即闔門掛孝舉哀，又備了上等棺木，循例收殮。 一切井然，無不如儀。又擇了個吉日，安葬靈柩。諸事草草停當(dāng)，又向賈萬乘拜謝相助之功。其時賊兵被呂大器殺敗，竄向荊州道上去了。衡州地方，逐漸安靜如常。一時衡州人民，都頌沈云英的功德，又說她是個孝女。湖廣巡撫王聚魁，聞得云英殺賊的經(jīng)過，替她具疏上聞。圣諭下來，封云英為女將軍，賈萬乘擢副總兵，又著云英仍統(tǒng)她父親的部眾，以便殺賊立功。
王聚魁還代賈萬乘執(zhí)柯，向云英求親，云英感萬乘相助殺賊的恩惠，又知道他是一位少年英雄，已是慨然允許。王聚魁大喜，命擇日令賈萬乘與沈云英結(jié)婚，一段美滿姻緣，誰不贊一聲佳偶天成？
再說張獻忠奔入荊州，州尹馬端敘，忙出城迎接。獻忠進署坐定，聞得荊州多美貌歌妓，傳諭馬端敘，選美妓進獻。端敘不敢違拗，親自往楚館秦樓中搜羅，得艷姬十六名，送進署內(nèi)，獻忠細細打量了一遍，只揀中兩名，其他的十四名，分授給部下的將士。獻忠所選的兩名歌妓，一個名瓊枝，一個名喚曼仙，是吳江人，都生得神如秋水，臉同芙蓉，那種娉婷的姿態(tài)，端的好算是花中翹楚。獻忠吩咐：“備酒，咱要和美人同飲幾杯?！辈欢嘁粫埔雅帕松蟻?，獻忠便令瓊枝侑酒，還迫著她唱歌。瓊枝憤然起身，把酒杯望著獻忠擲去道：“我雖是妓女，豈肯給賊侑酒！”說罷往外便走。獻忠大怒道：“賤婢不識好歹，待咱宰了你下酒！”話猶未了，已霍地拔出腰刀來，在瓊枝的粉領(lǐng)上剁了一刀，鮮血直冒。瓊枝大罵：“逆賊，你只有殺人的本領(lǐng)，我卻是個不怕死的，任你怎樣，要我從賊，情愿斷頭！” 張獻忠見瓊枝倔強；當(dāng)即親自動手，一刀斫了瓊枝的首級，叱左右臠割成為片片，就在廳前烹煮了，把肉喂犬。
獻忠的帳中，本來畜養(yǎng)著幾十條金毛的大犬，犬身高三尺，遍體的毛和金絲一般，形狀十分兇惡，吠鳴時聲音很是響亮。
獻忠烹啖人肉，余下的都把來喂犬。那犬吃過人肉，雙眼發(fā)赤，齒長出唇外三四寸，見了生人，便怒眥嚙齒，聳身搏噬。獻忠在酒醉的時候，往往將嚙得的人民，使和犬斗，十幾條惡犬，一聽獻忠的嗾使，似虎吼般地奔將出來，向生人亂撲亂咬，不多一會，那人已被犬嚙得體無完膚，血肉四飛，獻忠看了撫掌大笑。又有掠得來的婦女，因不善宣淫，即把她赤體推人犬柙，頃刻被犬食得罄凈。
每到了晚上，獻忠把犬放在帳前，帳外再列衛(wèi)士，自昏達旦，以防行刺。有一次上，賊將中有個叫野白狼楊娘子的，日里受了獻忠的指責(zé)，晚上進帳行刺，不提防呼地一聲，跳出十幾條猛犬來，把野白狼的兩腿咬住，野白狼大叫倒地，獻忠從夢中驚醒，衛(wèi)士已紛紛趕入，將野白狼斫為肉泥。從此以后，獻忠對于那兇惡的猛犬越發(fā)寸步不離了。這時殺了瓊枝，將肉喂犬，眨眨眼，一個玉雪琢成的美人，都葬身在犬腹中了。獻忠又回顧曼仙，獰笑道：“你可懼怕嗎？”曼仙把翠袖掩著臉兒，低聲答道：“俺的膽也驚碎了?！鲍I忠笑道：“這樣說來，你愿意給侑酒了？”
曼仙正色道：“妾得侍奉大王，僥幸萬分了，還有什么不愿意？”獻忠大喜道：“那才說得不差！來，來，替咱斟上一杯！”曼仙含笑執(zhí)著酒壺，篩了滿滿的一杯，雙手奉給獻忠道：“大王飲這一杯，祝大王千歲！”獻忠一飲而盡，曼仙又篩上第二杯道：“大王請飲個雙杯?！鲍I忠飲了半杯，笑說道：“成什么鳥的雙，就是。
自和你兩個罷了！這半杯應(yīng)該是你飲的。“曼仙也不推辭，飲了那半杯殘酒，又給獻忠斟上。這般的左一杯，右一杯，把獻忠灌得酩酊大醉，踉踉蹌蹌地挾著曼仙同歸后帳。
這一晚上，一個殺人的魔君，擁著嬈嬈婷婷的美人，自有說不盡的歡愛。獻忠自有了曼仙百般獻媚，奉承得他手舞足蹈，因生平焚掠奸淫，殺戮半天下，從來不曾嘗著這樣溫柔的滋味，所以被曼仙迷戀住了，終日在后帳歡飲取樂。獻忠擁著曼仙，有七八天不升帳處事，外面官軍已圍得鐵桶相似，警騎進帳稟白，被獻忠割去耳朵，第二個入報，獻忠叫左右鑿去報者眼睛。
又有一個探子，很魯莽地搶進帳中，恰好獻忠捧爵狂飲，聽了探子報稱官兵圍城，獻忠怒道：“蠢狗，你來敗咱的豪興嗎？”便放下酒杯，將探子割去舌頭，攆出帳外。方才坐定，又有兩個探騎入報，獻忠命左右鑿了報者的牙齒，又削去鼻頭，喝令退去，不到半天功夫，二十幾名警探，個個變成削耳剔目，斷指割舌，缺唇折足，斫臂鋸胸，竟沒有一個全形的。隨后的兵士探子，嚇得不敢進去稟報。
獻忠朝朝暮暮地淫樂，忽然他那十幾條猙獰惡犬，不知怎樣的七孔流血，死得一頭也不剩。獻忠大怒，叫把管理豢犬的和守帳的侍兵，一齊殺了。又想起那犬七孔流血，定是受毒死的，軍中必有謀害自己之人，由是獻忠便事事留神，帳外衛(wèi)兵重重，防備有人行刺。 一天，獻忠已喝得半醉，歪歪斜斜地走進帳后，見曼仙正在那里獨酌。獻忠笑道：“美人倒很會作樂，不許咱喝上半杯嗎？”曼仙聽了，忙盈盈地立起身兒，篩了個滿杯奉給獻忠?！ ～I忠見杯中火光閃閃，不覺有些心疑，就把那杯酒一推道：“美人可先飲了半杯?！甭杀猾I忠一推，杯兒一傾，酒便溢出，濺在地上，火星四迸起來。獻忠大驚道：“酒里怎么有火？”
曼仙強辨道：“酒燙得過熱了，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的。”獻忠笑道：“那么你可先喝了給咱看！”曼仙不好推辭，只得一口呷下，又斟了一杯遞過去。獻忠待要來接，合該惡賊命不當(dāng)絕，他才接酒在手，還沒有飲下，曼仙已是酒毒發(fā)作，挨身不住，仆地倒了。獻忠不曉得曼仙受毒，趕忙撇了酒杯，俯下去攙曼仙，見她口鼻中都流出紫血，已嗚呼玉殞香銷了。獻忠益覺疑惑，喚過一個近侍來，令他把壺內(nèi)的酒喝了，誰知不飲猶可，飲了下去，也一般地流血倒地死了。獻忠大怒道：“原來這賤婢子，想要謀死咱家，那天毒死咱的愛犬，怕不是她嗎？”于是叫左右將曼仙拖出帳外，獻忠喝聲醢了，霎時亂刀齊下，把一個輕顰淺笑的美人兒，立刻剁得稀爛。
獻忠還怒氣不息，下令拿城中所有的歌妓，盡行殺了。又命傳那州尹馬端敘進帳，不由分說，只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 ∵@時呂大器已圍住荊州，晝夜攻打，獻忠殺了州尹，聽得城外炮聲震天，問左右道：“誰在那里開戰(zhàn)？”左右稟道：“官兵攻城，已好幾天了?！鲍I忠怒道：“怎么不報咱知道？”
左右不敢回話，獻忠便氣憤地出帳，提了大刀，親自去尋城，正見偽將軍孫可望，和偽先鋒小張侯，在東門和官軍拒戰(zhàn)，猛覺天崩地塌的一聲響亮，官兵轟倒了城垣，從煙霧迷漫中搶進城來。獻忠見不是勢頭，飛身上馬，不管自己的人馬和官兵，奮力地殺出一條血路，一口氣奔出了北門，更不辨方向，飛也似地加鞭逃走了。 獻忠一晝夜狂奔了百余里，背后孫可望、小張侯、白旺、楊永裕等，引著敗殘人馬，陸續(xù)趕上。大家喘息方定，問這里是什么地方，部下回說，是黃風(fēng)寨，由大路走去，越過青牛江，就可直達涪州。獻忠計點人馬，還有四萬余，下令向涪州進發(fā)。
那涪州卻一點也不曾提防，被獻忠兼程趕到，一擁而進，兵不血刃，得了涪州。
州尹素知獻忠兇暴，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獻忠又令懸了榜文，招考士人，凡知書識字不應(yīng)試者，一例斬首。
這道榜文一出，涪州的士人，爭先恐后地應(yīng)試。自署外甬道，直至大堂暖閣，士人擁塞得滿坑滿谷。獻忠叫兵士圍住了眾人士，逐一點名，每點一人，即殺一人，從辰至午，殺戳士人共三千七百九十五名。那些士人，因應(yīng)命赴試，都攜著筆硯而來，這時被殺，手里還握筆挾策，死狀猶覺可慘。獻忠意尚不滿，又下令，能賦一詩的賞百金，授為進士；只要能握筆作書的，立賞五十金。各地士人，聞命疑懼，多不敢赴。有一個貧士，獻頌德詩一首，獻忠即賞給百金。這樣的一傳一，十傳百，貧士又紛紛爭赴，獻忠命士人們能詩的列在左邊紅旗下，不能作詩的列右邊白旗下，卻暗遣兵丁，在士人背后裝置大炮，轟然地一聲，硝焰四射，鉛丸亂飛，打得那些士人焦頭爛額，斷臂折足，呼嚎聲和哭聲，震達四野。獻忠命將這班將死未死、殘廢不全的士人，一齊驅(qū)入河中，一時河水為之停滯不流。涪州的士人，竟被獻忠殺得絕跡。
又命捕美貌女子，先奸淫一過，然后斫去一足，大腳的婦人，剁手臂相代，把許多玉臂和小腳，堆積起來，叫作“玉蓮峰”。又令捕捉縉紳，鄉(xiāng)村城鎮(zhèn)，到處搜捕，凡致任的文官武職，兼富室世家，不論老少，一個個繩穿索縛，老年的燃火燒須，挖去兩眼；年輕的焚去頭發(fā)，割下睪丸，而且不準(zhǔn)呼痛，稍一呻吟，就要身上割下一塊肉來，塞在呻吟者的口里。又把鐵桿燒紅了，刺入女子的陰道，叫作“探紅門”。又以長木縛驢子的背上，木頂作圓形，將婦女裸縛手腳，把圓木納進陰中，鞭驢令它飛奔，驢子狂奔起來，圓木震動，由胃腸透人心肺，直從口中穿出，叫號而死。獻忠這樣地慘戮淫惡，涪、瀘各地，人民幾無噍類，過了幾個月，已是道無行人，室無炊煙了。 獻忠見沒處找人民尋惱，下令離去涪州，又召集了瀘州的賊眾，陷了重慶，仍回川中。又在成都，大殺紳士，殺平民，兩川之地，數(shù)千里無人煙。又自稱為“西王”，改元大順，封孫可望為大元帥，總督兵馬。封劉文秀撫南將軍，李鎮(zhèn)國西安將軍，文能奇征北將軍，溫目讓為總兵官。又命偽宰相嚴(yán)錫命，撰文祭天，獻忠親自登壇，錫命唱禮。時獻忠南面而立，嚴(yán)錫命說道：“祭天應(yīng)北面行禮?！鲍I忠只作不曾聽見，錫命便高聲喝道：“請西王北面行禮！”獻忠大怒，叱武士扭嚴(yán)錫命下壇，刖去了雙足，依然叫錫命上壇讀祭文。讀畢，嚴(yán)錫命喝行禮，獻忠只長揖不拜。嚴(yán)錫命又喝道：“大禮須三跪九叩首?！鲍I忠不聽，錫命高聲喝跪，獻忠又大怒起來。不知獻忠怎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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