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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王之翴傳

白話明史 作者:清·張廷玉 等


  王之肕,字心一,朝邑人。萬歷二十九年(1601)進士,授職清苑知縣,調(diào)任刑部主事。

  萬歷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酉時,有一個不知道姓名的男子,手持棗木棍進入慈慶宮,打傷守門的內(nèi)侍李鑒。到達前殿的屋檐下面,被內(nèi)侍韓本用等人抓獲,將他交給了東華門守衛(wèi)指揮朱雄等人。慈慶宮是皇太子居住的宮殿。第二天,皇太子報告,皇帝命令有關(guān)部門查問。巡皇城御史劉廷元將審問的結(jié)果上報:“罪犯名叫張差,薊州人氏。只是聲稱吃齋乞求封賞,語無倫次。表面上看,好像是患瘋癲病。仔細觀察,實際上是很奸詐狡猾。請求交給法司嚴厲審訊?!碑敃r太子雖然確定很長時間,皇帝卻很薄待他。朝廷內(nèi)外懷疑鄭貴妃跟她的弟弟鄭國泰陰謀危害太子,只不過沒有證據(jù),而方從哲等也跟外戚親貴相勾結(jié)以求自保。張差被抓,滿朝都感到驚訝,劉廷元的報告說他瘋癲了。刑部山東司郎中胡士相跟員外郎趙會楨、勞永嘉共同審訊,完全跟劉廷元指出的一樣。說:“張差堆積的柴草,被人放火燒掉了,氣急就瘋了。在四月份到北京伸冤,碰到二個不知名的男子,哄騙他拿著棍子裝出伸冤的樣子。于是從東華門進城,直到慈慶宮門口。按法律應(yīng)當斬首,罪加一等立即處決?!弊喔鍖懞昧藳]有呈上。山東司負責(zé)管理京師的事情,署印侍郎張問達把這事交給他們處理。而胡士相、勞永嘉和劉廷元都是浙江人,用瘋癲結(jié)案,王之肕心里懷疑不是這樣的。

  這月十一日,王之肕碰到給牢中送飯的機會,最后送給張差,私自責(zé)問他實情。開始說:“告狀”,又說:“拷打死了罷,已經(jīng)沒有用了。”王之肕讓人把飯放在張差面前,說:“說實話給你飯吃,否則餓死你。”讓左右的人出去,留下二個小官吏扶著他,問他。開始說:“小名叫張五兒。馬三舅、李外父讓我跟著一個不知道姓名的太監(jiān),說事成之后給你幾畝地。等到進入北京,進入一個不知道街道的大院子。一個太監(jiān)請我吃飯說:‘你先沖一趟,碰到人就打死他,打死了我們來營救你?!o我棗木棍,引導(dǎo)我從后宰門走到宮門前,我把看門人打翻在地。太監(jiān)太多,于是被抓獲了?!蓖踔M拿著張差的供狀,告訴了張問達。并且說張差不瘋不癲,有膽有識。乞求將兇犯綁到文華殿朝審?;蛎罹徘淇频廊ㄋ緯瑢弳?。奏疏呈上去沒有下發(fā),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陸大受,戶部主事張庭,給事中姚記濟等人接連上疏催促。而陸大受的奏疏中有“奸戚”二個字,皇帝討厭它,跟王之肕的奏疏一起被扣留。劉廷元又請求盡快查看各疏,交給法司審訊處理。御史過庭訓(xùn)說禍災(zāi)發(fā)生在宮內(nèi),應(yīng)該快點處理,也都被扣留。過庭訓(xùn)發(fā)布文書到薊州調(diào)查,知州戚延齡詳細說明張差瘋癲前后的情況,說:“貴妃派太監(jiān)營建佛寺,太監(jiān)燒制磚瓦,居民有很多賣柴從中獲利的。張差賣了田地買木柴賣給太監(jiān)。當?shù)厝思珊匏瑹怂牟癫?。張差向太監(jiān)告狀,被太監(jiān)責(zé)斥,不勝憤怒,拿著木棍想向皇帝告狀?!庇谑窃娓鞒季桶堰@句當作證據(jù)了。

  二十一日,刑部會同十三司長官胡士相、陸夢龍、鄒紹光、曾曰唯、趙會禎、勞永嘉、王之肕、吳養(yǎng)源、曾之可、柯文、羅光鼎、曾唯道、劉繼禮、吳孟登、岳駿聲、唐嗣美、馬德灃、朱瑞鳳等人再次審問。張差招供:“馬三舅名叫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不知姓名的太監(jiān)是修鐵瓦殿的龐保,不知街道大院的主人是劉成。二人讓我打入宮門,打小爺,要吃什么有什么?!彼^“小爺”,是宮中太監(jiān)對皇太子的稱呼。又說:“同謀還有姐夫孔道,一共五個人?!庇谑切滩康剿E州道提審馬三道等人,上疏請求法司提審龐保、劉成對質(zhì)。而給事中何士晉跟方從哲等人也都贊成這樣做。皇帝于是下詔責(zé)成主管會同法司擬定罪行。這一天,刑部將薊州的回復(fù)上奏。不久,又下詔嚴刑拷問,盡快繩之以法。這時朝廷內(nèi)外議論紛揚,很多話涉及到鄭國泰,鄭國泰上疏自我辯白,何士晉又上疏攻擊鄭國泰,詳情見《何士晉傳》。

  在這之前,百戶王曰乾上疏,說奸邪之人孔學(xué)等造謠惑眾,將對皇太子不利,言詞已牽連到劉成。劉成和龐保都是鄭貴妃宮中的太監(jiān)。到這時,又涉及到劉成。皇帝心動了,了解到鄭貴妃善于用計謀。鄭貴妃很窘迫,哀求皇太子,表白自己沒有其他企圖?;实垡矌状蜗略t安慰,讓皇太子對廷臣做說明。太子也因為事情牽連到鄭貴妃,感到很害怕。于是依照皇帝和鄭貴妃的意圖,希望快點結(jié)案。二十八日,皇帝親自到慈寧宮,皇太子陪在皇帝座位的右邊,三個皇孫一字排開站在左邊的臺階下。召見大學(xué)士方從哲、吳道南以及文武大臣,責(zé)備他們離間皇帝父子的感情。下令將張差、龐保、劉成處以肢解分尸的刑法,其他人沒有涉及。于是握著太子的手說:“這個兒子很孝順,我很愛惜他。”說完又用手撫摸太子身體說:“從襁褓之中撫養(yǎng)成人,假使我有其他想法,為什么不早就改變更換皇太子。況且福王已經(jīng)回到他的封國,離此地有幾千里遠,如果不是公開召見他,能插上翅膀飛回來嗎?”于是命令內(nèi)侍牽著三皇孫到右邊的臺階上,讓各大臣熟悉他,說:“我的各個孫子都已長大成人,還有什么可說的?”回頭問皇太子有什么話,跟各臣都說出來,不要隱瞞,皇太子陳述道:“快把那個瘋子處決了,不要牽連其他人。”又責(zé)備各臣說:“我們父子是何等親愛,而外廷卻議論紛揚,你們就是沒有君王的臣子,使我成為不孝之人?!被实塾謱Ω鞒颊f:“你們聽皇太子的話嗎?”又一連重復(fù)了好幾次。各臣跪在地上聽話,叩頭退出,于是命令法司處決張差。第二天在市場上肢解分尸。又過了一天,司禮監(jiān)會同廷臣在文華門審問龐保、劉成。這時已經(jīng)沒有證人,龐保、劉成拐彎抹角就是不肯認罪。正好太子傳令從輕處理,廷臣這才離開。十多天后,刑部議論流放馬三道、李守才、孔道?;实鄄杉{了,而將龐保、劉成殺死在宮中。這事就算了結(jié)了。

  這個時候,皇帝已有二十五年沒有召見大臣了,因為王之肕揭發(fā)龐保、劉成的事情,特地出來排解大臣們的疑慮,并且調(diào)解貴妃與太子之間的矛盾。考慮到這件事似乎有些根據(jù),所以沒有立即怪罪王之肕。萬歷四十五年(1617)京官考核,給事中徐紹吉、御史韓浚利用拾遺糾察機會彈劾王之肕貪財,于是削籍為民。

  天啟初年,廷臣多為他伸冤,召回恢復(fù)舊職。天啟二年(1622)二月上《復(fù)仇疏》,說:

  “《禮》,對于弒君殺父之仇,是不共戴天的。齊襄公報了九代之仇,《春秋》稱頌它。先前李選侍讓圣母生氣,毆打圣母,陛下三番五次傳告朝廷內(nèi)外,停止封她為貴妃,圣母在天之靈一定會心安瞑目的。這是復(fù)仇的一大要義。

  “先皇帝一生備遭艱難險阻,彌留之際含恨而終。試問:李可灼錯誤用藥,是誰引進的?崔文升故意用藥,是誰主使的?恐怕方從哲的罪行還不在李可灼、崔文升之下。這是先皇帝大仇未報的第一點。

  “張差手持木棍侵犯宮廷,國家的安危只在于呼吸之間。國家到了這等地步,劉廷元還曲意掩護,用瘋癲結(jié)案。胡士相等人改記口供,用賣木柴作為招供。此后復(fù)審,張差招供同謀一起行動的,朝廷內(nèi)外埋伏有多人。李守才、馬三道也招供他們結(jié)成派系,共同謀劃,而胡士相等人將這些實情全都抹去。當時他們有內(nèi)應(yīng),有外援,一人作難,九廟震驚,是何方兇徒,竟敢如此橫行霸道,目無法紀!這是因為外戚鄭國泰私自勾結(jié)劉廷元、劉光復(fù)、姚宗文等人,金銀珠寶充滿他的房屋。言官沉默,拿他們沒辦法,于是不再有顧慮和忌憚心理,蔑視國家法律。鄭國泰雖然死了,他的罪行卻不能饒恕。法官應(yīng)當打開他的棺材,鞭打他的尸體,絕滅他的三族,把他的宮室涂成紅褐色。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提到這事。這是先皇帝大仇未報的第二點。

  “總之,用藥的方法跟木棍打擊的陰謀性質(zhì)是一樣的。打擊不中就用藥催促。這是崔文升的藥比張差的木棍還要厲害。張差之前,從來沒有張差的先例;劉成之后,難道還會少劉成這樣的人嗎?卑臣以為陛下在上面被孤立了?!?br />
  又說:

  “郎中胡士相等人,是主張瘋癲結(jié)案的。堂官張問達,是調(diào)停用瘋癲結(jié)案的。寺臣王士昌的奏疏貌似忠誠而實際上是巧言諂媚,沒有一個字做出評價,辯冤卻充滿了陳辭濫調(diào)。堂官張問達態(tài)度圓滑,先答應(yīng)是瘋癲,后來又寬恕奸人。勞永嘉、岳駿聲等人同一鼻孔出氣。張差招供有‘三十六頭兒’時,胡士相停筆。招供有‘東邊一起舉事’時,岳駿聲說他波及到無辜。招供有‘紅封票,高真人’時,勞永嘉說不應(yīng)該追究紅封教?,F(xiàn)在高一奎監(jiān)督薊州,是鎮(zhèn)朔衛(wèi)人。大概高一奎是紅封教的主持人。馬三道是負責(zé)分發(fā)紅票的總管。龐保、劉成是負責(zé)供給紅封教教眾木棍的人。那些奸人增減會審的公單,大逆不道?!?br />
  奏疏遞入,皇帝不過問,而先前主張瘋癲結(jié)案的對他恨之入骨。

  不久,王之肕提升為尚寶少卿。過了一年,提升為太仆少卿,不久調(diào)任太仆寺卿。劉廷元和岳駿聲、曾道難因為王之肕侵犯他們,先后上疏辯護。王之肕也接連上疏極力駁斥,并揭發(fā)各人先前討論張差官司時,在紅廟中分錢及居中調(diào)解雙方爭執(zhí)的人名很詳備,此事雖沒得到處理,但這些人更加恨他。

  天啟四年(1624)秋天,他授官刑部右侍郎。第二年二月,魏忠賢勢力囂張,他的黨徒楊維垣首先為“梃擊案”翻案,極力詆毀王之肕,將他除名。不久把他列入汪文言案中,交給撫審問。岳駿聲又攻擊他,并且說他勒索鄭國泰二萬兩,下詔追查。等到編修《三朝要典》,“梃擊案”以王之肕為首犯。府尹劉志選又彈劾他,于是下詔逮捕入獄,判處窩贓銀八千兩,王之肕最終死在獄中。崇禎初年,恢復(fù)官職,賜予救濟。

  自從“梃擊”的議論開始,“紅丸”、“移宮”二件事接踵而至。兩個派系爭論是非,相互傾軋排擠,直到明朝滅亡才宣告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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