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利街一所紅磚房前，安德列揚按了第三個門鈴。一位身穿白色外衣的招待員開了門。她滿頭金發(fā)，但是沒有怎么涂脂抹粉，人看上去很干練。
“11點鐘的約會，”安德列揚說。她點點頭。
“在三層樓，”她說，領(lǐng)他走到電梯。
他按了第二個電鈕，老式的電梯開始費力地向上爬。到了三層樓，安德列揚走出電梯，樓梯平臺處只有一個門，他推開進去。屋里排列著很多書，有一張辦公桌，一個沙發(fā)和兩把手扶椅。拉思伯恩坐在辦公桌后面。
安德列揚追去時，拉思伯恩站起來，伸出雙手：
“老朋友，”他說，“久違，久違，”他雙手緊緊握住安德列揚的手，把他領(lǐng)到一把手扶椅前坐下，自己則坐在沙發(fā)上。
“你知道我遲早要來的，是吧？”安德列揚說道。
拉思伯恩點點頭：“當(dāng)然，我們兩人都知道，”他四下看看：”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不錯，布置得很好?！?br/>
“沒有布置，”拉思伯恩糾正他說：“其實這是一位有名的精神病學(xué)專家的診所。他有時……呢，也為我們辦點兒事。我今天借用了這地方。樓下是一位杰出的牙科大夫；樓則有一位婦科醫(yī)生，在初進社交的女流中頗負(fù)盛名；我們樓上是皮膚病專家。要去哪里請自愿?！彼Ａ送＝又f。
“這樣，萬一有誰問起來，你可以告訴他們，你到哈利街去看牙了?！?br/>
“我們的人不會問及的?！?br/>
“??！對不起。可能我想錯了。我原以為如今你在使館的地位提高了，你如果不在，容易引人注意……”
“偵探小說你看得大多了，”安德列揚笑道，但笑得很不自然。
“好，那么我們就可以放松一些了?！崩寂露骺粗k公桌上的花瓶又說：“謝爾蓋，這次談話不準(zhǔn)備錄音。不過如果你想錄，也可以安排。”
安德列揚聳聳肩。
“怎么樣？”拉思伯恩說。
如今時機已到，但是很奇怪，安德列揚反而覺得有些緊張。其實他已經(jīng)在心里排練過，知道每一步該怎么說，但事到臨頭卻仍然不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說。
“不知道，你必須自己對我說。"這時安德列揚知道，拉思伯恩一直在扯謊。其實錄音器一直在開著，安德列揚倒也并不在乎，他已走得很遠(yuǎn)，不能走回頭路了。他們可能都給他拍照過了，或許就在電梯里。
“我想過來，”安德列揚說。
“到我們這邊？”拉恩伯恩把安德列揚的意思補充明白。“你想加入我們這一邊。”
“是的”"當(dāng)真？"安德列揚淡然一笑：“否則我會在這里嗎？"拉思伯恩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我感到吃驚，謝爾“為什么？”“因為你剛剛被提升，我原以為你會由于地位提高而高興，這畢竟是個很重要的工作?！?br/>
安德列揚眼光避開：“你知道列沃諾夫出了什么事嗎？”“聽到一些……傳聞。”
“干這一行就是這樣，可不是掛掛名而已?！?br/>
“噢，得了吧！你太夸張了?，F(xiàn)在不是貝利亞時期，時代已經(jīng)變了，斯大林的清洗時期已經(jīng)過去。有人被開除，有人被降職，但不會被槍斃了。”
“不會嗎？”沉默了一會兒，而后拉思伯恩點點頭。他俯身向前，拿過一個筆記本，用銀色鉛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拔易餍┕P記你在意嗎？”
“請吧！別客氣。”
拉思伯恩笑了，然后突然問道：”為什么？”
安德列揚皺起眉頭：“為什么？于嘛要問‘為什么’？
我不明白……”
“為什么你想叛逃？”
“我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這邊的一個人?！?br/>
“瑪婭！”拉思泊恩平靜他說。
“你知道？”當(dāng)然．
拉思伯恩點點頭，象一個玩拼板游戲的人最后終于把所有的小塊拼起來一樣。“她如今在美國。”他說。
“我知道。我也想去那里，和她在一起?！?br/>
“這么說你想叛逃到美國啦？”
“不，我主要是想和她在一起。如果這意味著非上美國不可，我就去美國：同樣，我也可以在英國，我很喜歡這里．”拉思伯恩微微一笑。
“但是，”安德列揚接著說，“如果必須的話，我就去美國。”
“告訴我，如果她回到蘇聯(lián)的話，你怎么辦？”
“我們還是在現(xiàn)實的范疇內(nèi)來討論問題吧！”安德列揚冷靜地說。
他等著對方的反應(yīng)，可是好人一會兒，拉思伯恩只是盯著他看，最后說：“好吧?！彼压P記推到一邊，又把銀色鉛筆插到內(nèi)衣口袋里?！白饕还P交易。"安德列揚突然覺得空虛起來，一點也不感到興高彩烈、不感到得意洋洋，他成功了，但又有些不踏實，能有這么簡單嗎？“你的意思是說你同意了？”
“是的，”拉思伯恩點點頭，“歡迎你過來。"他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俯下身，打開酒櫥的門，拿出一瓶蘇格蘭成士忌和兩個酒杯。“恐怕沒有伏待加，”他說，“他不存放那種酒?？墒沁@件事值得慶祝一番，蘇格蘭威士忌也還合適，是吧？”他把兩杯都斟上，遞給安德列揚一杯。“為未來于杯，”他說道，與安德列揚碰杯。
“上次我們喝的是礦泉水，”安德列揚提醒他。
“你的記性真好，”拉思伯恩說道，帶著他那淡然的笑容．他們默默地喝著，然后拉思怕恩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我們現(xiàn)在還不要你過來?！?br/>
安德列揚怔住了。他緊握酒杯，本來他喝罷成士忌渾身發(fā)熱，如今一點兒都不覺得溫暖。
“我們希望你繼續(xù)在大使館目前的職位上干下去；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得不時地就我們可能感興趣的問題提供些信息?！?br/>
“給你們當(dāng)間諜，”安德列揚的聲音有些嘶啞。
拉思伯恩做了個鬼臉：“呃，別那么說，我們之間不用那些字眼。不是的，你不過是使我們了解最新情況，告訴我們事態(tài)的發(fā)展：誰在于什么，也許還有莫斯科中心的意圖，諸如此類，其實很簡單，”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又說：“你當(dāng)然不能魯莽行事，不能偷、不能在閱文室抄，他們會通過那個小文件架監(jiān)視你的。要靠你邢好記性。”
“不行”拉尼伯恩幾乎是自言自語他說：“我以為你剛才的意思是想叛逃?！?br/>
“是的，不過……”
“那么，你過來之前得給我們出些力呀！就算是買個通行證吧！”
安德列揚知道這是什么游戲，他可以畫出草圖來，他曉得這游戲如何進行，而且心里明白：他別無選擇。
“要多久呢？”他低聲問道?！案啥嚅L時間我才能過來呢？”
拉恩伯恩聳聳肩：“不長，可誰能說準(zhǔn)呢？一年？兩年？”他的目光嚴(yán)峻。
“一……年，”安德列揚重復(fù)說，“兩年……”
“那是在安全的情況下，”拉思伯恩叫他放心，“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說明他們盯上你了，我們當(dāng)然立即把你撤出，你就可以開始與可愛的彼得羅娃小姐在一起過美滿生活了。順便提一下，她如今在加利福尼亞，聽說正在海灘曬太陽呢！”可是安德列揚正緊抓椅子扶千，象個罪犯在被告席上一樣。
“現(xiàn)在！可我現(xiàn)在就想過來，”他叫道。
“大早啦，也太快了，謝爾蓋，良機不可惜過。他們已經(jīng)交給你金庫的鑰匙，我們也應(yīng)該弄點東西來。我們可不能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br/>
“交易可不是這個，”安德列揚說道。
拉思泊恩以滿意的腔調(diào)說：“恰恰相反，交易就是指這個?！?br/>
不知哪里的一只老式鬧鐘在嘀嗒作響，它開始打點，表明分計走到了30分。
“如果我拒絕…··”“那就沒有交易，”拉思伯恩聳聳肩。然后他看看辦公桌上的花瓶，安德列揚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好吧，”安德列揚說，聲音嘶啞、舌頭發(fā)硬、口發(fā)干。"好吧．”“好極了，歡迎你到我們這邊，”拉恩伯恩說著站起來，安德列揚也站起來。他覺得自己好象整個地垮了，就象一個人猶豫多次之后終于下定決心往游泳池一跳，卻發(fā)現(xiàn)池內(nèi)根本沒有水。
拉思伯恩伸出胳膊摟住安德列揚的肩膀?！澳阕鞒隽苏_的選擇，老朋友，真的。你會得到報償?shù)模谖疑砩??！彼麧M面笑容。“好吧，”他接著說，一面把他領(lǐng)到門口，“不要擔(dān)心，我們會與你聯(lián)系的，我們會指定你的接頭人，會安排好一切，交給我們好啦！你要象往常一樣。噢有一件事……”他停下來，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沒有笑容、沒有溫情，臉色嚴(yán)峻：“其實不需要我提醒你，謝爾蓋，我知道你不會因此見怪千我，因此我還是要說：可不要失去理智，比如說耍兩面派，不要出賣我們。因為如果你真的那樣愚蠢，恐怕我們就不得不把你額外的活動告訴你們的人了。從今以后，你屬于我們。相信你理解這些?！?br/>
此時安德列揚明自了：他為誰工作，“他們”還是“他們”，本沒有什么不同。他們都是一路貨，他們定下的規(guī)矩一樣，奉行的哲學(xué)也一樣?！蔽颐靼?，”他低聲說。
“當(dāng)然你會明白，”拉思伯恩說，他的臉色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笑容可掬，“上路之前再來杯威士忌怎么樣？”
安德列揚搖搖頭。
“你知道，其實用不了很久，”拉恩怕恩說，“而且你要想想，你將會和她在一起，這是有盼頭的，對吧？”他拿出一包火柴，塞到安德列揚手中：“拿著，里頁有個電話號碼。只有在緊急情況下、真正出了漏子時再用它．腦子記下這個號碼，千萬別忘掉，然后把火柴仍掉?！?br/>
他們已經(jīng)來到門口?！澳汩_始了新的生活，謝爾益，一個新的開端，祝你走運?！彼蜷_門?！白娞菹氯グ?，按電鈕就行?！?br/>
聽他講事情如此輕而易舉。他關(guān)上門，孤獨感一下子籠罩了安德列揚。
他乘電禪下來，穿白色外衣的招待員已等在門廳。
“約好下次再見了嗎？”她問。
“是的，約了下次再見，”他一口到使館就立即到辦公室，獨自工作了半個小時。
然后乘電梯來到地下室。
密碼室沒有鋼窗，始終有兩人在里面，下會只有一人單獨留在里面的時候。門一直鎖著，蜂音器一響，其中一人就通過窺視孔向外看。不用任何通行證或徽章，只憑認(rèn)人，看人的面孔。這間屋子使館大部分人從未來過，但安德列楊屬于可以進入的少數(shù)人之列。此時他按了峰音器，窺視孔后出現(xiàn)了一只眼睛，爾后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房間沒有空調(diào)，但仍感氣悶。人走到里面就覺得與外界隔絕。很難想見，在它的墻壁外面不遠(yuǎn)的地方就是肯新頓花園，孩子們在玩耍，模型船在園里的地塘航行。可這里卻是另一個世界。
狹長的燈光從頂棚照射下來，室內(nèi)大部分地方放著巒碼機和電子設(shè)備，還有裝配著特種鎖的兩個文件柜，以及一個保密柜，盡管有空氣從外面進入，房間仍有些陳腐的味道。
可能是由于室內(nèi)始終有人的緣故。
值班員身材細(xì)長，留著短發(fā)，上身穿翻領(lǐng)毛衣，下身著燈芯絨褲子。他是軍人，派駐倫敦，另一位值班員也是如此。密碼室人員的生活自成一體，與外界隔絕，他們從不單獨外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比其他人更經(jīng)常地受到監(jiān)視。這種工作很勞累，在班12個小時，歇班12個小時，每周6天，天天如此。。獨自坐在房間里，與外界毫無來往：破密、加密、核對、再核對，往往又不知道電文究竟是什么內(nèi)容。
他們可以吸煙、下棋和喝茶；但不允許睡覺，不允許與外面通電話，只能與隔壁的無線電室發(fā)生聯(lián)系，他們處理的電文就是由那里接收或發(fā)送的。那里的工作人員也有同樣的嚴(yán)格制度，他們也是軍人，經(jīng)過精心挑選派來的。
“把這個加密，”安德列揚把一張折疊的紙交給值班員。
對方接過紙條，看了看墻上的電子鐘，把時間登記下來。
“這是急電，”安德列揚說，“用特別密碼，發(fā)給局長本人?！?br/>
用特別密碼，發(fā)給局長。值班員心想這一定是要事。他的同事抬起頭來，似乎也很感興趣。
譯電員打開紙條，連讀兩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把這個發(fā)出去，同志？”他問道。
“就照這樣發(fā)?！卑驳铝袚P點點頭。
譯電員猶豫了。他沒有資格對發(fā)往中心的任何電報提出質(zhì)疑，列常駐小組發(fā)出的電報尤其如此，特務(wù)行動神秘莫測。不過這份電文……
“他們可能要求重新核對，”譯電員說。他可以想橡得山這份電報會引出懷疑，莫斯科想弄確實：這份電報是否真就是那個意思。
“他們不會懷疑的，”安德列揚很有把握他說，”他們什么時候能收到？”
譯電員又看了掛鐘一眼。
“如果我們處理好后馬上就發(fā)，半小時之后莫斯科就能收到……”
“抓緊去辦吧！”
譯電員把記錄本推過來，他在上面已登記好時間。
“同志，請您簽個字……在這兒，就在條目旁邊，”他指著那一行說。
安德列揚眉頭一皺?！盀槭裁?？通常沒有這個手續(xù)?！庇捎陔娢牡男再|(zhì)，”對方抱歉他說，“萬一有人問起好查出處?！?br/>
安德列揚簽了名。
“我們馬上處理，”譯電員說。他干這一行經(jīng)手過許多奇怪的電文，可從來沒見過這種內(nèi)容。
“好！”安德列揚說?！白ゾo吧！”
他離開譯電室，門在他身后鎖上了。
安德列揚很難責(zé)怪那個譯電員的反應(yīng)，畢竟不是每天使館都有人通知莫斯科，說他已經(jīng)投靠敵方了。
出租車停在福特紐姆外邊，安德列揚下了車，付過錢，站了一會兒，回憶起他和瑪婭·一同走過這里的日子。
他現(xiàn)在能想見：她那茶褐色的頭發(fā)、充滿誘惑力的眼睛、性感的嘴唇在向他微笑，他多么希望得到她啊入他們的分離并沒有使她更遠(yuǎn)不可及；他一直想念著她，聽到她在黑暗中對他的耳語，感覺到她擁抱的溫暖，聞到她的芳香……
但現(xiàn)在他必需考慮其它事情。他等著紅綠燈變換，然后穿過馬路，來到皮卡迪利大街另一邊。盡管他極力不去想，她的形象總是出現(xiàn)在眼前：伯靈頓拱廊、商店的榻窗、她看到花花世界時那種興高彩烈的樣子。
安德列揚步行到多佛銜，極力不去想她，至少在目前不想。保持清醒的頭腦十分必要。
他走進蘇聯(lián)民航辦公室，來到售票處。一位蘇聯(lián)使館工作人員拜訪自己國家的民航，詢問去莫斯科的航班，這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了。
坐在計算機終端的姑娘對他莞爾一笑。
“您有事嗎？”她用英文問。
“我有個約會，”安德列揚用俄話講。
同在民航工作的其他女子一樣，她也是蘇聯(lián)工作人員的家屬，丈夫是駐在海格堡的蘇聯(lián)貿(mào)易代表團的成員。她看看記事牌，然后點點頭。
“是的，安德列揚同志，”她說，“請這邊走，”她領(lǐng)他走到售票處的后面，敲敲門。
叫安德列揚進去的那個人當(dāng)天早晨剛抵達(dá)倫敦，而且要在24小時之內(nèi)返回莫斯科。他旅行時持特別護照，名義是民航辦事部的經(jīng)理。此行目的：對民航倫敦辦事處的例行巡視。沒有任何東西能表明他實際上是位少將。局長收到安德列揚發(fā)給他的密碼電報之后專程前來。
他身居顯位、手握大權(quán)，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安德列揚晉見時身著黑色外衣。這位將軍可不能等閑視之。
為莫斯科的貴賓精心準(zhǔn)備了這間辦公室，墻上貼著廣告畫，介紹蘇聯(lián)的游覽勝地。
“請坐，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將軍說，這是個好兆頭。
安德列揚在一張玻璃桌旁坐下，桌上有個伊爾民航機的模型。他在椅子邊上筆挺地坐著，這是出于禮儀。他觀察著將軍的臉色，但又極力不使對方發(fā)覺；然而高顴骨上面的一雙黑眼睛不露神色。
“你是在玩危險的游戲，這你清楚，”將軍單刀直入他說，沒有更多的客套。
“我明白，將軍同志?！?br/>
“如果出了岔子，沒有人能夠幫助你。你知道，我們自然會盡力而為，但是沒有把握?！碑?dāng)然．
“可是，”安德列揚聳聳們，謹(jǐn)慎地苦笑著說，“改變主意為時已晚?！?br/>
話音剛落他立即意識到不該這樣說。因為將軍并沒有報之一笑，面部依然毫無表情。
“兩面間諜冒雙重風(fēng)險，”將軍抽動著鼻子說?！叭绻沂悄憧刹贿@樣做，我的朋友?！彼⒅驳铝袚P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對方的心靈?！澳憧梢栽谀承r候欺騙某些人，tHT‘可能一直欺騙所有的人。他們是不是這樣說的？”
“是的，將軍同志?！?br/>
將軍從自己剪裁合體的制服上撣下一?；覊m，其實這灰塵誰也看不見。
“我到這里來專門為了消除自已的疑慮。我要好好看看你，看看準(zhǔn)備采取這利，行動的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安德列揚不安地動了動身了。
“看著我，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安德列揚的眼睛盯信住他的眼睛。
“你認(rèn)為自己可以平安無事？”將軍問道．“希望如此，否則我就不走這一步了?！?br/>
黑色眼睛仍然盯著他，“他們相信你？他們認(rèn)為你會背叛自己的祖國？”
安德列揚點點頭。
“為什么？”
“因為……”安德列揚咽了一下口水，“因為彼得羅娃那個女人?！?br/>
將軍的眼晴一閃。“明白了，這就是他們給你的報酬？"“如果再想見到她，這憂是他們的條件，我為他們效勞?！?br/>
將軍俯身向前?！八档媚氵@樣嗎？她對你這么重要嗎？"“她很會床上那一套，”安德列揚粗魯他說道。
“其他女人也如此，同志。”
“我知道，但他們認(rèn)為我已經(jīng)被這個女人迷住了?！?br/>
“是真的嗎？”
“我喜歡和她睡覺，但不會為她出賣祖國?！?br/>
“好，”將軍點點頭，”這就是我所希望聽到的。我相信你，當(dāng)一個男人真心愛一個女人的時候，他是不會這樣說的。你是現(xiàn)實主義者。好極了。”
安德列揚沒有講話，思想開了小差。
“我離開莫斯科之前，又看了看拉思伯恩這個人的檔案，”將軍說?！斑@人不可低沽，他詭計多端，無所不用其極，你一定是表演得很象回事才取得了他們的信任。但仍然不可大意，他會監(jiān)視你的每一行動。”
“我知道，”安德列揚低聲說，他想了一會然后說：”您希望我怎樣行動呢？怎樣我才能最好地發(fā)揮作用？”
“很簡單，”將軍伸山左手，掰著五個指頭說道：“第一：繼續(xù)你在使館的職務(wù)，代理小組組長，他們很看重這一點；第二：每隔一段時間，向他們提供我們?yōu)槟銣?zhǔn)備的材料和情報；第三：隨時向我們報告他們想了解什么，弄清楚他們其它的情報來源：第四：不要讓使館其他任何人知道此事，任何人都不行，你懂嗎？第五：只能相信我們，直接與我們聯(lián)系。我們將給你一個特別代號。都清楚了嗎？”
“我要這樣干多久？”安德列揚平靜地問。
“直到我們說‘到此為止’．”將軍說罷又覺得此話過于無情了，他已經(jīng)注意到安德列楊的表情，“只要還行得逼吧，我的朋友。一年，也許兩年?！彼柭柤??！罢l能說準(zhǔn)呢？但是請放心，我們會關(guān)照你的。一旦我們發(fā)現(xiàn)你處境危險，我們會警告你，把你撤出來?！?br/>
安德列揚差一點兒笑出來。事情如此荒唐，聽起來將軍和拉思伯恩一個腔調(diào)，下達(dá)的是同一指示：繼續(xù)于你的職務(wù)，給我們當(dāng)間諜，一、兩年優(yōu)行。不要擔(dān)心，如果出了岔于，我們會關(guān)照你。
“還有一點，”將軍接著說，“我不說你也清楚。這件事非同兒戲，可不能有什么想法?！?br/>
“想法？”安德列揚重復(fù)了一遍，他希望給人一個天真、單純的印象，但是他知道很似清楚將軍會怎樣解釋，內(nèi)心里覺得不寒而栗。
“要十分清醒你站在哪一邊，”將軍在說，“不要以為我們對你的一舉一動、一育一行不清楚。你是在玩火弄險，同志，我提醒你，不要燒著自己。不要忘記你的職責(zé)，不要忘記你的義務(wù)。不管怎樣說，你總不會讓你的家庭失望吧！想想我們在祖國的親人吧！”
果然來了，威脅、警告．“他們時刻在我心中，我的將軍?！?br/>
“好、那你就不要出任何差錯?！?br/>
然后，和前次拉思伯恩一樣，將軍也從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和兩個杯子，不過這次是伏特加，不是蘇格蘭威士忌。他每杯給倒了一些，戈爾巴喬夫的戒酒令被置之不理了。將軍遞給安德列揚一杯。
“為你的健康，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他舉起酒杯，與安德列揚碰杯。將軍同一個部屬如果有所親熱，也莫過于此了。他頭向后一仰，伏特加一飲而盡，隨即又將酒杯斟上。
安德列楊覺得很有意思：他們，將軍和拉思怕恩，都喜歡用飲酒的方式表示敲定一件事情。
“至于技術(shù)性的安排，”將軍說，“我們會給你下達(dá)具體指示的．保密當(dāng)然最為緊要，別人不能知道，記住：任阿人都不能。只有我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連大使都不能讓他查覺?！?br/>
“明白?！?br/>
“你當(dāng)然會告訴我們與他們怎樣聯(lián)系？”
安德列揚想起那包火柴，“當(dāng)然．"將軍贊許地點點頭。“祖國會感激你的，我敢肯定，她不會忘記你。你的親人終歸有一天會為你自豪的?！?br/>
又是提醒……
將軍放下酒杯。“祝你走運。”
安德列揚僵直的立正。
“謝謝您，將軍同志?！?br/>
將軍伸出手?！拔覀儠涯惴旁谛纳?。”
他握手很有力，俯心十足，叫人寬心，跟拉思伯恩握手時一樣。
實際上，這是誰的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或者說，他究竟背叛了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列了外面街上，安德列揚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今后發(fā)生什么事，不管要他做什么，他忠于的將只有他自己。
還有瑪婭。
他們根本談不上誰背叛誰，因為他從來就沒對她抱什么幻想。但是他想她、他需要她，而．付他一定會得到她，不管需要多長時間，不管道路多么曲折。
至于其他人，那些真相大之后會罵他叛徒的人，他們是活該！
對安德列揚的監(jiān)視報告特別到他離開皮卡迪里蘇聯(lián)民航辦事處時，看起米神采飛揚。
拉思伯恩頭一天晚上乘飛機抵達(dá)柏休，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今天午飯前他就可以飛回倫敦，很可能用茶時他又坐在彼得大帝街的辦公室里了。當(dāng)然，如果一切進展順利。
他們清晨6點40分到達(dá)格林尼克橋，比預(yù)定時間提前了一刻鐘。拉思伯恩和聯(lián)絡(luò)官把車停在衛(wèi)兵崗?fù)み吷希铝塑?，其他人留在車中?br/>
現(xiàn)在他的表是6點51分，預(yù)定7點準(zhǔn)時開始。邊防衛(wèi)兵給他倆每人倒了一杯咖啡，在冰冷的清晨，拉思怕恩對此十分感激。搪瓷杯上有缺口，但咖啡是熱的。
“他們想必已經(jīng)到了，”聯(lián)絡(luò)官看著橋?qū)γ嬲f。拉思伯恩可以看到對面有兩、三個穿軍裝的人，僅此而已?！翱赡茉谏谒竺妫甭?lián)絡(luò)官補充道。
“真他媽的冷，”拉思伯恩說，緊握著杯子。
“是嗎？”看來聯(lián)絡(luò)官對此絲毫不感興趣，他不時地朝橋那面觀望。
“他們將向橋中間走來，我們迎上去，互相確認(rèn)無誤，然后各自在橋中央停下，進行交換，再回到各自領(lǐng)土?！?br/>
“我知道，”拉思伯恩不耐煩他說，“這些我們已經(jīng)講過了?！?br/>
聯(lián)絡(luò)員似乎屈尊地轉(zhuǎn)過頭來?！霸僦v一遍也沒有什么壞處，”他冷冷他說，“我們畢竟不希望這種事出岔子，對嗎？”
不要以為你們這里處于第一線就擺出教訓(xùn)人的架式，拉思伯恩心想。
“真有意思，”聯(lián)絡(luò)員沒話找話說，“總在這座橋上。
我在劍橋上學(xué)的時候，他們就在這里交換人質(zhì)了。”
“真的？”
“是的，”聯(lián)絡(luò)官說，眼睛凝視著東方。他拿出一盒香煙，請拉思伯恩吸，后者搖搖頭?！鞍２疇栐诖私粨Q時，我正在宿舍吃烤餅?zāi)?！我從收音機里聽到的。我根本設(shè)想到……
那是1961年吧？”
“1962年2月。”時間過得真快，”他點著煙，拉思伯思對這位聯(lián)絡(luò)官的印象不佳。納悶的是誰把他招來的，他太年輕，也大自負(fù)了。拉思伯恩忽而又想：上帝！或許我干這一行時間太長了吧，怎么所有的警官看起來都那么年輕呢？
“啊！“聯(lián)絡(luò)官突然說，“開始了?！?br/>
在本周被處決了，因為進行了反國家的活動，我以為你已經(jīng)讀到了這條新聞。”
波利索夫面如白紙，一但他沒有講話。
“他們沒有公布細(xì)節(jié)，但顯然他受到軍事法庭的秘密審判。這就形成一個有趣的局面，是吧？你口國后如何對他們講呢？永記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誤傳假情報，使祖國一位忠實的公仆含冤而死，還是只字不提，陶醉在曾發(fā)現(xiàn)一個‘叛徒’這段光榮歷史的幸?；貞浿?？”拉思伯恩聳聳肩?！爱?dāng)然這由你決定，可如果我處在你的地位，我就會只字不提，保命要緊，你說不定還能撈個勛章戴戴呢！”他寬厚地對波利索夫笑笑。此時波利索夫恨透他了。
他們來到崗?fù)ぁ?br/>
“好吧，”聯(lián)絡(luò)宮說，“你們開始走吧！”
拉思伯恩和波利索夫漫慢走上橋面，開始向?qū)γ孀呷?，在橋中央停了下來；有兩個人從對面走來。雙方在橋正中央面對面地站著。
拉思伯恩認(rèn)出了格萊格松，他看起來變化不大。他們給他剪過發(fā)，如今頭上長出了短粗頭發(fā)；但他確實是他們給拉思伯恩看的那張照片上的人。那個人看上去沒有什么特點。
他原來是個助理研究員，參加旅游團旅游時在列寧格勒被捕，奇怪的是，就是這位不知名的人，外交部卻千方百計地想弄回來。
這種交換通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件，很少公開宣傳，被交換者并非核專家、外交家、或者是轟動一時的大間諜。
他們不是明顯，只是配角。
他們把格萊格松喂胖了。但走在克格勃旁邊，他看上去仍然臉色憔悴，眼睛凹陷。獄中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
克格教官員伸出手，波利索夫走上前去緊緊握住。兩個人都沒有講話，只是對視而笑。唯有拉思怕恩依然毫無表情。
格萊格松站在拉思伯恩身邊；波利索夫把背朝著他們，他一言不發(fā)，也從未回頭，與克格勃護送者開始向橋的另一端走去。
”歡迎你回來，”聯(lián)絡(luò)官熱情地對格萊格松說，握住他的子。拉思伯恩對聯(lián)絡(luò)官突然表現(xiàn)出來的熱情相當(dāng)吃驚?！焙芫脹]見到你了，保爾，不過，回來就好，”格萊格松在嚴(yán)寒的清晨有些發(fā)抖?！罢嫱纯?，”他喘口氣說，“你知道，我有時真以為再也回不來了。”
“其實不必?fù)?dān)心，”聯(lián)絡(luò)官說，“我們一直在設(shè)法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弄回來。”
“你們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吧？”格萊格松看來有些焦慮。
“你們知道我是怎樣被捕的嗎？”“現(xiàn)在不談這個，以后有的是時間。”
他們沒有理會拉思們恩，而后聯(lián)絡(luò)官似乎突然想起他還在身旁，就說：“如果你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以送你到但姆普霍爾下車，”“謝謝費心，”拉思伯恩咕噥了一聲。
“一點兒也不麻煩，”聯(lián)絡(luò)官說。“你要趕飛機?！?br/>
在車上，格萊格松坐在兩人中間，不時仍有些瑟瑟發(fā)抖。
保安人員坐在的排司機旁邊。
拉思伯恩一直想著波利素夫。為什么政客總要插手呢，為什么他們不放手讓他處理呢？他本想從這家伙身上繼續(xù)榨出更多的油水、他想了解很多情況……可是突然間，雙方都想做個小小姿態(tài)，搞個象征性行動，于是兩個小卒子作了交易品……
“你要向我了解情況嗎？”格萊格松突然問拉思伯恩，終于意識到他的存在了。
“不，”拉思怕恩還未開口，聯(lián)絡(luò)官為他代答了?！八皇俏覀兿到y(tǒng)的?！?br/>
拉思怕恩對此話沉思良久，這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大家都是什么人？歸屬哪一方呢？
瑪婭一身艷裝，正在接受采訪。她喜歡貝弗利威爾舍旅館的環(huán)境，欣賞它象征的一切，于是，當(dāng)《太太閑談》專欄作家要求對她作一次簡短的采訪時，她便提議在這個旅店的咖啡間會晤。
瑪婭過得很愉快。美國中央情報局說話算數(shù)，她有了就業(yè)許可證，在減斯特伍德有套住宅，通過了影視考核，簽訂了短小電視連續(xù)劇的合同。作為叛逃到自由世界的蘇聯(lián)女演員她出盡了風(fēng)頭。
她喜歡上貝弗利山，貝弗利山張開雙臂歡迎她。她得到每個女主人的青睞，在游泳池邊的聚會上，她顯得光彩照人。
“可是你一點也不懷念俄國嗎？”女專欄作家問。
瑪婭使勁搖搖頭。
“不，不，不。我有了一個新的國家，這就是美國，她就是我的家，”“不想念朋友嗎？”
“朋友？”她笑了笑，“我有了新交。”
“男朋友呢？”專欄作家滿懷希望地問，決心把這次采訪作為專欄的好材料。
“為時尚早?！爆攱I頗有外交風(fēng)度。
“可是你原來一定有，”專欄作家窮追不舍。，‘丟在那邊的男朋友？”瑪婭遲疑一下。
“這個……”
“說下去呀！”
“俄國有句老話，”瑪婭說，“叫作：‘風(fēng)吹狗吠的時候，商隊就得前進了。’”專欄作家皺起眉頭。
“對不起，我不大明白?！?br/>
“意思是說，”瑪婭解釋道：“事物總是在變化?！?/div>
“11點鐘的約會，”安德列揚說。她點點頭。
“在三層樓，”她說，領(lǐng)他走到電梯。
他按了第二個電鈕，老式的電梯開始費力地向上爬。到了三層樓，安德列揚走出電梯，樓梯平臺處只有一個門，他推開進去。屋里排列著很多書，有一張辦公桌，一個沙發(fā)和兩把手扶椅。拉思伯恩坐在辦公桌后面。
安德列揚追去時，拉思伯恩站起來，伸出雙手：
“老朋友，”他說，“久違，久違，”他雙手緊緊握住安德列揚的手，把他領(lǐng)到一把手扶椅前坐下，自己則坐在沙發(fā)上。
“你知道我遲早要來的，是吧？”安德列揚說道。
拉思伯恩點點頭：“當(dāng)然，我們兩人都知道，”他四下看看：”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不錯，布置得很好?！?br/>
“沒有布置，”拉思伯恩糾正他說：“其實這是一位有名的精神病學(xué)專家的診所。他有時……呢，也為我們辦點兒事。我今天借用了這地方。樓下是一位杰出的牙科大夫；樓則有一位婦科醫(yī)生，在初進社交的女流中頗負(fù)盛名；我們樓上是皮膚病專家。要去哪里請自愿?！彼Ａ送＝又f。
“這樣，萬一有誰問起來，你可以告訴他們，你到哈利街去看牙了?！?br/>
“我們的人不會問及的?！?br/>
“??！對不起。可能我想錯了。我原以為如今你在使館的地位提高了，你如果不在，容易引人注意……”
“偵探小說你看得大多了，”安德列揚笑道，但笑得很不自然。
“好，那么我們就可以放松一些了?！崩寂露骺粗k公桌上的花瓶又說：“謝爾蓋，這次談話不準(zhǔn)備錄音。不過如果你想錄，也可以安排。”
安德列揚聳聳肩。
“怎么樣？”拉思伯恩說。
如今時機已到，但是很奇怪，安德列揚反而覺得有些緊張。其實他已經(jīng)在心里排練過，知道每一步該怎么說，但事到臨頭卻仍然不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說。
“不知道，你必須自己對我說。"這時安德列揚知道，拉思伯恩一直在扯謊。其實錄音器一直在開著，安德列揚倒也并不在乎，他已走得很遠(yuǎn)，不能走回頭路了。他們可能都給他拍照過了，或許就在電梯里。
“我想過來，”安德列揚說。
“到我們這邊？”拉恩伯恩把安德列揚的意思補充明白。“你想加入我們這一邊。”
“是的”"當(dāng)真？"安德列揚淡然一笑：“否則我會在這里嗎？"拉思伯恩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我感到吃驚，謝爾“為什么？”“因為你剛剛被提升，我原以為你會由于地位提高而高興，這畢竟是個很重要的工作?！?br/>
安德列揚眼光避開：“你知道列沃諾夫出了什么事嗎？”“聽到一些……傳聞。”
“干這一行就是這樣，可不是掛掛名而已?！?br/>
“噢，得了吧！你太夸張了?，F(xiàn)在不是貝利亞時期，時代已經(jīng)變了，斯大林的清洗時期已經(jīng)過去。有人被開除，有人被降職，但不會被槍斃了。”
“不會嗎？”沉默了一會兒，而后拉思伯恩點點頭。他俯身向前，拿過一個筆記本，用銀色鉛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拔易餍┕P記你在意嗎？”
“請吧！別客氣。”
拉思伯恩笑了，然后突然問道：”為什么？”
安德列揚皺起眉頭：“為什么？于嘛要問‘為什么’？
我不明白……”
“為什么你想叛逃？”
“我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這邊的一個人?！?br/>
“瑪婭！”拉思泊恩平靜他說。
“你知道？”當(dāng)然．
拉思伯恩點點頭，象一個玩拼板游戲的人最后終于把所有的小塊拼起來一樣。“她如今在美國。”他說。
“我知道。我也想去那里，和她在一起?！?br/>
“這么說你想叛逃到美國啦？”
“不，我主要是想和她在一起。如果這意味著非上美國不可，我就去美國：同樣，我也可以在英國，我很喜歡這里．”拉思伯恩微微一笑。
“但是，”安德列揚接著說，“如果必須的話，我就去美國。”
“告訴我，如果她回到蘇聯(lián)的話，你怎么辦？”
“我們還是在現(xiàn)實的范疇內(nèi)來討論問題吧！”安德列揚冷靜地說。
他等著對方的反應(yīng)，可是好人一會兒，拉思伯恩只是盯著他看，最后說：“好吧?！彼压P記推到一邊，又把銀色鉛筆插到內(nèi)衣口袋里?！白饕还P交易。"安德列揚突然覺得空虛起來，一點也不感到興高彩烈、不感到得意洋洋，他成功了，但又有些不踏實，能有這么簡單嗎？“你的意思是說你同意了？”
“是的，”拉思伯恩點點頭，“歡迎你過來。"他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俯下身，打開酒櫥的門，拿出一瓶蘇格蘭成士忌和兩個酒杯。“恐怕沒有伏待加，”他說，“他不存放那種酒?？墒沁@件事值得慶祝一番，蘇格蘭威士忌也還合適，是吧？”他把兩杯都斟上，遞給安德列揚一杯。“為未來于杯，”他說道，與安德列揚碰杯。
“上次我們喝的是礦泉水，”安德列揚提醒他。
“你的記性真好，”拉思伯恩說道，帶著他那淡然的笑容．他們默默地喝著，然后拉思怕恩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我們現(xiàn)在還不要你過來?！?br/>
安德列揚怔住了。他緊握酒杯，本來他喝罷成士忌渾身發(fā)熱，如今一點兒都不覺得溫暖。
“我們希望你繼續(xù)在大使館目前的職位上干下去；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得不時地就我們可能感興趣的問題提供些信息?！?br/>
“給你們當(dāng)間諜，”安德列揚的聲音有些嘶啞。
拉思伯恩做了個鬼臉：“呃，別那么說，我們之間不用那些字眼。不是的，你不過是使我們了解最新情況，告訴我們事態(tài)的發(fā)展：誰在于什么，也許還有莫斯科中心的意圖，諸如此類，其實很簡單，”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又說：“你當(dāng)然不能魯莽行事，不能偷、不能在閱文室抄，他們會通過那個小文件架監(jiān)視你的。要靠你邢好記性。”
“不行”拉尼伯恩幾乎是自言自語他說：“我以為你剛才的意思是想叛逃?！?br/>
“是的，不過……”
“那么，你過來之前得給我們出些力呀！就算是買個通行證吧！”
安德列揚知道這是什么游戲，他可以畫出草圖來，他曉得這游戲如何進行，而且心里明白：他別無選擇。
“要多久呢？”他低聲問道?！案啥嚅L時間我才能過來呢？”
拉恩伯恩聳聳肩：“不長，可誰能說準(zhǔn)呢？一年？兩年？”他的目光嚴(yán)峻。
“一……年，”安德列揚重復(fù)說，“兩年……”
“那是在安全的情況下，”拉思伯恩叫他放心，“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說明他們盯上你了，我們當(dāng)然立即把你撤出，你就可以開始與可愛的彼得羅娃小姐在一起過美滿生活了。順便提一下，她如今在加利福尼亞，聽說正在海灘曬太陽呢！”可是安德列揚正緊抓椅子扶千，象個罪犯在被告席上一樣。
“現(xiàn)在！可我現(xiàn)在就想過來，”他叫道。
“大早啦，也太快了，謝爾蓋，良機不可惜過。他們已經(jīng)交給你金庫的鑰匙，我們也應(yīng)該弄點東西來。我們可不能放棄這樣一個好機會?！?br/>
“交易可不是這個，”安德列揚說道。
拉思泊恩以滿意的腔調(diào)說：“恰恰相反，交易就是指這個?！?br/>
不知哪里的一只老式鬧鐘在嘀嗒作響，它開始打點，表明分計走到了30分。
“如果我拒絕…··”“那就沒有交易，”拉思伯恩聳聳肩。然后他看看辦公桌上的花瓶，安德列揚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好吧，”安德列揚說，聲音嘶啞、舌頭發(fā)硬、口發(fā)干。"好吧．”“好極了，歡迎你到我們這邊，”拉恩伯恩說著站起來，安德列揚也站起來。他覺得自己好象整個地垮了，就象一個人猶豫多次之后終于下定決心往游泳池一跳，卻發(fā)現(xiàn)池內(nèi)根本沒有水。
拉思伯恩伸出胳膊摟住安德列揚的肩膀?！澳阕鞒隽苏_的選擇，老朋友，真的。你會得到報償?shù)模谖疑砩??！彼麧M面笑容。“好吧，”他接著說，一面把他領(lǐng)到門口，“不要擔(dān)心，我們會與你聯(lián)系的，我們會指定你的接頭人，會安排好一切，交給我們好啦！你要象往常一樣。噢有一件事……”他停下來，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沒有笑容、沒有溫情，臉色嚴(yán)峻：“其實不需要我提醒你，謝爾蓋，我知道你不會因此見怪千我，因此我還是要說：可不要失去理智，比如說耍兩面派，不要出賣我們。因為如果你真的那樣愚蠢，恐怕我們就不得不把你額外的活動告訴你們的人了。從今以后，你屬于我們。相信你理解這些?！?br/>
此時安德列揚明自了：他為誰工作，“他們”還是“他們”，本沒有什么不同。他們都是一路貨，他們定下的規(guī)矩一樣，奉行的哲學(xué)也一樣?！蔽颐靼?，”他低聲說。
“當(dāng)然你會明白，”拉思伯恩說，他的臉色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笑容可掬，“上路之前再來杯威士忌怎么樣？”
安德列揚搖搖頭。
“你知道，其實用不了很久，”拉恩怕恩說，“而且你要想想，你將會和她在一起，這是有盼頭的，對吧？”他拿出一包火柴，塞到安德列揚手中：“拿著，里頁有個電話號碼。只有在緊急情況下、真正出了漏子時再用它．腦子記下這個號碼，千萬別忘掉，然后把火柴仍掉?！?br/>
他們已經(jīng)來到門口?！澳汩_始了新的生活，謝爾益，一個新的開端，祝你走運?！彼蜷_門?！白娞菹氯グ?，按電鈕就行?！?br/>
聽他講事情如此輕而易舉。他關(guān)上門，孤獨感一下子籠罩了安德列揚。
他乘電禪下來，穿白色外衣的招待員已等在門廳。
“約好下次再見了嗎？”她問。
“是的，約了下次再見，”他一口到使館就立即到辦公室，獨自工作了半個小時。
然后乘電梯來到地下室。
密碼室沒有鋼窗，始終有兩人在里面，下會只有一人單獨留在里面的時候。門一直鎖著，蜂音器一響，其中一人就通過窺視孔向外看。不用任何通行證或徽章，只憑認(rèn)人，看人的面孔。這間屋子使館大部分人從未來過，但安德列楊屬于可以進入的少數(shù)人之列。此時他按了峰音器，窺視孔后出現(xiàn)了一只眼睛，爾后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房間沒有空調(diào)，但仍感氣悶。人走到里面就覺得與外界隔絕。很難想見，在它的墻壁外面不遠(yuǎn)的地方就是肯新頓花園，孩子們在玩耍，模型船在園里的地塘航行。可這里卻是另一個世界。
狹長的燈光從頂棚照射下來，室內(nèi)大部分地方放著巒碼機和電子設(shè)備，還有裝配著特種鎖的兩個文件柜，以及一個保密柜，盡管有空氣從外面進入，房間仍有些陳腐的味道。
可能是由于室內(nèi)始終有人的緣故。
值班員身材細(xì)長，留著短發(fā)，上身穿翻領(lǐng)毛衣，下身著燈芯絨褲子。他是軍人，派駐倫敦，另一位值班員也是如此。密碼室人員的生活自成一體，與外界隔絕，他們從不單獨外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比其他人更經(jīng)常地受到監(jiān)視。這種工作很勞累，在班12個小時，歇班12個小時，每周6天，天天如此。。獨自坐在房間里，與外界毫無來往：破密、加密、核對、再核對，往往又不知道電文究竟是什么內(nèi)容。
他們可以吸煙、下棋和喝茶；但不允許睡覺，不允許與外面通電話，只能與隔壁的無線電室發(fā)生聯(lián)系，他們處理的電文就是由那里接收或發(fā)送的。那里的工作人員也有同樣的嚴(yán)格制度，他們也是軍人，經(jīng)過精心挑選派來的。
“把這個加密，”安德列揚把一張折疊的紙交給值班員。
對方接過紙條，看了看墻上的電子鐘，把時間登記下來。
“這是急電，”安德列揚說，“用特別密碼，發(fā)給局長本人?！?br/>
用特別密碼，發(fā)給局長。值班員心想這一定是要事。他的同事抬起頭來，似乎也很感興趣。
譯電員打開紙條，連讀兩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把這個發(fā)出去，同志？”他問道。
“就照這樣發(fā)?！卑驳铝袚P點點頭。
譯電員猶豫了。他沒有資格對發(fā)往中心的任何電報提出質(zhì)疑，列常駐小組發(fā)出的電報尤其如此，特務(wù)行動神秘莫測。不過這份電文……
“他們可能要求重新核對，”譯電員說。他可以想橡得山這份電報會引出懷疑，莫斯科想弄確實：這份電報是否真就是那個意思。
“他們不會懷疑的，”安德列揚很有把握他說，”他們什么時候能收到？”
譯電員又看了掛鐘一眼。
“如果我們處理好后馬上就發(fā)，半小時之后莫斯科就能收到……”
“抓緊去辦吧！”
譯電員把記錄本推過來，他在上面已登記好時間。
“同志，請您簽個字……在這兒，就在條目旁邊，”他指著那一行說。
安德列揚眉頭一皺?！盀槭裁?？通常沒有這個手續(xù)?！庇捎陔娢牡男再|(zhì)，”對方抱歉他說，“萬一有人問起好查出處?！?br/>
安德列揚簽了名。
“我們馬上處理，”譯電員說。他干這一行經(jīng)手過許多奇怪的電文，可從來沒見過這種內(nèi)容。
“好！”安德列揚說?！白ゾo吧！”
他離開譯電室，門在他身后鎖上了。
安德列揚很難責(zé)怪那個譯電員的反應(yīng)，畢竟不是每天使館都有人通知莫斯科，說他已經(jīng)投靠敵方了。
出租車停在福特紐姆外邊，安德列揚下了車，付過錢，站了一會兒，回憶起他和瑪婭·一同走過這里的日子。
他現(xiàn)在能想見：她那茶褐色的頭發(fā)、充滿誘惑力的眼睛、性感的嘴唇在向他微笑，他多么希望得到她啊入他們的分離并沒有使她更遠(yuǎn)不可及；他一直想念著她，聽到她在黑暗中對他的耳語，感覺到她擁抱的溫暖，聞到她的芳香……
但現(xiàn)在他必需考慮其它事情。他等著紅綠燈變換，然后穿過馬路，來到皮卡迪利大街另一邊。盡管他極力不去想，她的形象總是出現(xiàn)在眼前：伯靈頓拱廊、商店的榻窗、她看到花花世界時那種興高彩烈的樣子。
安德列揚步行到多佛銜，極力不去想她，至少在目前不想。保持清醒的頭腦十分必要。
他走進蘇聯(lián)民航辦公室，來到售票處。一位蘇聯(lián)使館工作人員拜訪自己國家的民航，詢問去莫斯科的航班，這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了。
坐在計算機終端的姑娘對他莞爾一笑。
“您有事嗎？”她用英文問。
“我有個約會，”安德列揚用俄話講。
同在民航工作的其他女子一樣，她也是蘇聯(lián)工作人員的家屬，丈夫是駐在海格堡的蘇聯(lián)貿(mào)易代表團的成員。她看看記事牌，然后點點頭。
“是的，安德列揚同志，”她說，“請這邊走，”她領(lǐng)他走到售票處的后面，敲敲門。
叫安德列揚進去的那個人當(dāng)天早晨剛抵達(dá)倫敦，而且要在24小時之內(nèi)返回莫斯科。他旅行時持特別護照，名義是民航辦事部的經(jīng)理。此行目的：對民航倫敦辦事處的例行巡視。沒有任何東西能表明他實際上是位少將。局長收到安德列揚發(fā)給他的密碼電報之后專程前來。
他身居顯位、手握大權(quán)，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安德列揚晉見時身著黑色外衣。這位將軍可不能等閑視之。
為莫斯科的貴賓精心準(zhǔn)備了這間辦公室，墻上貼著廣告畫，介紹蘇聯(lián)的游覽勝地。
“請坐，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將軍說，這是個好兆頭。
安德列揚在一張玻璃桌旁坐下，桌上有個伊爾民航機的模型。他在椅子邊上筆挺地坐著，這是出于禮儀。他觀察著將軍的臉色，但又極力不使對方發(fā)覺；然而高顴骨上面的一雙黑眼睛不露神色。
“你是在玩危險的游戲，這你清楚，”將軍單刀直入他說，沒有更多的客套。
“我明白，將軍同志?！?br/>
“如果出了岔子，沒有人能夠幫助你。你知道，我們自然會盡力而為，但是沒有把握?！碑?dāng)然．
“可是，”安德列揚聳聳們，謹(jǐn)慎地苦笑著說，“改變主意為時已晚?！?br/>
話音剛落他立即意識到不該這樣說。因為將軍并沒有報之一笑，面部依然毫無表情。
“兩面間諜冒雙重風(fēng)險，”將軍抽動著鼻子說?！叭绻沂悄憧刹贿@樣做，我的朋友?！彼⒅驳铝袚P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對方的心靈?！澳憧梢栽谀承r候欺騙某些人，tHT‘可能一直欺騙所有的人。他們是不是這樣說的？”
“是的，將軍同志?！?br/>
將軍從自己剪裁合體的制服上撣下一?；覊m，其實這灰塵誰也看不見。
“我到這里來專門為了消除自已的疑慮。我要好好看看你，看看準(zhǔn)備采取這利，行動的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br/>
安德列揚不安地動了動身了。
“看著我，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安德列揚的眼睛盯信住他的眼睛。
“你認(rèn)為自己可以平安無事？”將軍問道．“希望如此，否則我就不走這一步了?！?br/>
黑色眼睛仍然盯著他，“他們相信你？他們認(rèn)為你會背叛自己的祖國？”
安德列揚點點頭。
“為什么？”
“因為……”安德列揚咽了一下口水，“因為彼得羅娃那個女人?！?br/>
將軍的眼晴一閃。“明白了，這就是他們給你的報酬？"“如果再想見到她，這憂是他們的條件，我為他們效勞?！?br/>
將軍俯身向前?！八档媚氵@樣嗎？她對你這么重要嗎？"“她很會床上那一套，”安德列揚粗魯他說道。
“其他女人也如此，同志。”
“我知道，但他們認(rèn)為我已經(jīng)被這個女人迷住了?！?br/>
“是真的嗎？”
“我喜歡和她睡覺，但不會為她出賣祖國?！?br/>
“好，”將軍點點頭，”這就是我所希望聽到的。我相信你，當(dāng)一個男人真心愛一個女人的時候，他是不會這樣說的。你是現(xiàn)實主義者。好極了。”
安德列揚沒有講話，思想開了小差。
“我離開莫斯科之前，又看了看拉思伯恩這個人的檔案，”將軍說?！斑@人不可低沽，他詭計多端，無所不用其極，你一定是表演得很象回事才取得了他們的信任。但仍然不可大意，他會監(jiān)視你的每一行動。”
“我知道，”安德列揚低聲說，他想了一會然后說：”您希望我怎樣行動呢？怎樣我才能最好地發(fā)揮作用？”
“很簡單，”將軍伸山左手，掰著五個指頭說道：“第一：繼續(xù)你在使館的職務(wù)，代理小組組長，他們很看重這一點；第二：每隔一段時間，向他們提供我們?yōu)槟銣?zhǔn)備的材料和情報；第三：隨時向我們報告他們想了解什么，弄清楚他們其它的情報來源：第四：不要讓使館其他任何人知道此事，任何人都不行，你懂嗎？第五：只能相信我們，直接與我們聯(lián)系。我們將給你一個特別代號。都清楚了嗎？”
“我要這樣干多久？”安德列揚平靜地問。
“直到我們說‘到此為止’．”將軍說罷又覺得此話過于無情了，他已經(jīng)注意到安德列楊的表情，“只要還行得逼吧，我的朋友。一年，也許兩年?！彼柭柤??！罢l能說準(zhǔn)呢？但是請放心，我們會關(guān)照你的。一旦我們發(fā)現(xiàn)你處境危險，我們會警告你，把你撤出來?！?br/>
安德列揚差一點兒笑出來。事情如此荒唐，聽起來將軍和拉思伯恩一個腔調(diào)，下達(dá)的是同一指示：繼續(xù)于你的職務(wù)，給我們當(dāng)間諜，一、兩年優(yōu)行。不要擔(dān)心，如果出了岔于，我們會關(guān)照你。
“還有一點，”將軍接著說，“我不說你也清楚。這件事非同兒戲，可不能有什么想法?！?br/>
“想法？”安德列揚重復(fù)了一遍，他希望給人一個天真、單純的印象，但是他知道很似清楚將軍會怎樣解釋，內(nèi)心里覺得不寒而栗。
“要十分清醒你站在哪一邊，”將軍在說，“不要以為我們對你的一舉一動、一育一行不清楚。你是在玩火弄險，同志，我提醒你，不要燒著自己。不要忘記你的職責(zé)，不要忘記你的義務(wù)。不管怎樣說，你總不會讓你的家庭失望吧！想想我們在祖國的親人吧！”
果然來了，威脅、警告．“他們時刻在我心中，我的將軍?！?br/>
“好、那你就不要出任何差錯?！?br/>
然后，和前次拉思伯恩一樣，將軍也從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和兩個杯子，不過這次是伏特加，不是蘇格蘭威士忌。他每杯給倒了一些，戈爾巴喬夫的戒酒令被置之不理了。將軍遞給安德列揚一杯。
“為你的健康，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他舉起酒杯，與安德列揚碰杯。將軍同一個部屬如果有所親熱，也莫過于此了。他頭向后一仰，伏特加一飲而盡，隨即又將酒杯斟上。
安德列楊覺得很有意思：他們，將軍和拉思怕恩，都喜歡用飲酒的方式表示敲定一件事情。
“至于技術(shù)性的安排，”將軍說，“我們會給你下達(dá)具體指示的．保密當(dāng)然最為緊要，別人不能知道，記住：任阿人都不能。只有我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連大使都不能讓他查覺?！?br/>
“明白?！?br/>
“你當(dāng)然會告訴我們與他們怎樣聯(lián)系？”
安德列揚想起那包火柴，“當(dāng)然．"將軍贊許地點點頭。“祖國會感激你的，我敢肯定，她不會忘記你。你的親人終歸有一天會為你自豪的?！?br/>
又是提醒……
將軍放下酒杯。“祝你走運。”
安德列揚僵直的立正。
“謝謝您，將軍同志?！?br/>
將軍伸出手?！拔覀儠涯惴旁谛纳?。”
他握手很有力，俯心十足，叫人寬心，跟拉思伯恩握手時一樣。
實際上，這是誰的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或者說，他究竟背叛了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列了外面街上，安德列揚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今后發(fā)生什么事，不管要他做什么，他忠于的將只有他自己。
還有瑪婭。
他們根本談不上誰背叛誰，因為他從來就沒對她抱什么幻想。但是他想她、他需要她，而．付他一定會得到她，不管需要多長時間，不管道路多么曲折。
至于其他人，那些真相大之后會罵他叛徒的人，他們是活該！
對安德列揚的監(jiān)視報告特別到他離開皮卡迪里蘇聯(lián)民航辦事處時，看起米神采飛揚。
拉思伯恩頭一天晚上乘飛機抵達(dá)柏休，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今天午飯前他就可以飛回倫敦，很可能用茶時他又坐在彼得大帝街的辦公室里了。當(dāng)然，如果一切進展順利。
他們清晨6點40分到達(dá)格林尼克橋，比預(yù)定時間提前了一刻鐘。拉思伯恩和聯(lián)絡(luò)官把車停在衛(wèi)兵崗?fù)み吷希铝塑?，其他人留在車中?br/>
現(xiàn)在他的表是6點51分，預(yù)定7點準(zhǔn)時開始。邊防衛(wèi)兵給他倆每人倒了一杯咖啡，在冰冷的清晨，拉思怕恩對此十分感激。搪瓷杯上有缺口，但咖啡是熱的。
“他們想必已經(jīng)到了，”聯(lián)絡(luò)官看著橋?qū)γ嬲f。拉思伯恩可以看到對面有兩、三個穿軍裝的人，僅此而已?！翱赡茉谏谒竺妫甭?lián)絡(luò)官補充道。
“真他媽的冷，”拉思伯恩說，緊握著杯子。
“是嗎？”看來聯(lián)絡(luò)官對此絲毫不感興趣，他不時地朝橋那面觀望。
“他們將向橋中間走來，我們迎上去，互相確認(rèn)無誤，然后各自在橋中央停下，進行交換，再回到各自領(lǐng)土?！?br/>
“我知道，”拉思伯恩不耐煩他說，“這些我們已經(jīng)講過了?！?br/>
聯(lián)絡(luò)員似乎屈尊地轉(zhuǎn)過頭來?！霸僦v一遍也沒有什么壞處，”他冷冷他說，“我們畢竟不希望這種事出岔子，對嗎？”
不要以為你們這里處于第一線就擺出教訓(xùn)人的架式，拉思伯恩心想。
“真有意思，”聯(lián)絡(luò)員沒話找話說，“總在這座橋上。
我在劍橋上學(xué)的時候，他們就在這里交換人質(zhì)了。”
“真的？”
“是的，”聯(lián)絡(luò)官說，眼睛凝視著東方。他拿出一盒香煙，請拉思伯恩吸，后者搖搖頭?！鞍２疇栐诖私粨Q時，我正在宿舍吃烤餅?zāi)?！我從收音機里聽到的。我根本設(shè)想到……
那是1961年吧？”
“1962年2月。”時間過得真快，”他點著煙，拉思伯思對這位聯(lián)絡(luò)官的印象不佳。納悶的是誰把他招來的，他太年輕，也大自負(fù)了。拉思伯恩忽而又想：上帝！或許我干這一行時間太長了吧，怎么所有的警官看起來都那么年輕呢？
“啊！“聯(lián)絡(luò)官突然說，“開始了?！?br/>
在本周被處決了，因為進行了反國家的活動，我以為你已經(jīng)讀到了這條新聞。”
波利索夫面如白紙，一但他沒有講話。
“他們沒有公布細(xì)節(jié)，但顯然他受到軍事法庭的秘密審判。這就形成一個有趣的局面，是吧？你口國后如何對他們講呢？永記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誤傳假情報，使祖國一位忠實的公仆含冤而死，還是只字不提，陶醉在曾發(fā)現(xiàn)一個‘叛徒’這段光榮歷史的幸?；貞浿?？”拉思伯恩聳聳肩?！爱?dāng)然這由你決定，可如果我處在你的地位，我就會只字不提，保命要緊，你說不定還能撈個勛章戴戴呢！”他寬厚地對波利索夫笑笑。此時波利索夫恨透他了。
他們來到崗?fù)ぁ?br/>
“好吧，”聯(lián)絡(luò)宮說，“你們開始走吧！”
拉思伯恩和波利索夫漫慢走上橋面，開始向?qū)γ孀呷?，在橋中央停了下來；有兩個人從對面走來。雙方在橋正中央面對面地站著。
拉思伯恩認(rèn)出了格萊格松，他看起來變化不大。他們給他剪過發(fā)，如今頭上長出了短粗頭發(fā)；但他確實是他們給拉思伯恩看的那張照片上的人。那個人看上去沒有什么特點。
他原來是個助理研究員，參加旅游團旅游時在列寧格勒被捕，奇怪的是，就是這位不知名的人，外交部卻千方百計地想弄回來。
這種交換通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件，很少公開宣傳，被交換者并非核專家、外交家、或者是轟動一時的大間諜。
他們不是明顯，只是配角。
他們把格萊格松喂胖了。但走在克格勃旁邊，他看上去仍然臉色憔悴，眼睛凹陷。獄中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
克格教官員伸出手，波利索夫走上前去緊緊握住。兩個人都沒有講話，只是對視而笑。唯有拉思怕恩依然毫無表情。
格萊格松站在拉思伯恩身邊；波利索夫把背朝著他們，他一言不發(fā)，也從未回頭，與克格勃護送者開始向橋的另一端走去。
”歡迎你回來，”聯(lián)絡(luò)官熱情地對格萊格松說，握住他的子。拉思伯恩對聯(lián)絡(luò)官突然表現(xiàn)出來的熱情相當(dāng)吃驚?！焙芫脹]見到你了，保爾，不過，回來就好，”格萊格松在嚴(yán)寒的清晨有些發(fā)抖?！罢嫱纯?，”他喘口氣說，“你知道，我有時真以為再也回不來了。”
“其實不必?fù)?dān)心，”聯(lián)絡(luò)官說，“我們一直在設(shè)法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弄回來。”
“你們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吧？”格萊格松看來有些焦慮。
“你們知道我是怎樣被捕的嗎？”“現(xiàn)在不談這個，以后有的是時間。”
他們沒有理會拉思們恩，而后聯(lián)絡(luò)官似乎突然想起他還在身旁，就說：“如果你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以送你到但姆普霍爾下車，”“謝謝費心，”拉思伯恩咕噥了一聲。
“一點兒也不麻煩，”聯(lián)絡(luò)官說。“你要趕飛機?！?br/>
在車上，格萊格松坐在兩人中間，不時仍有些瑟瑟發(fā)抖。
保安人員坐在的排司機旁邊。
拉思伯恩一直想著波利素夫。為什么政客總要插手呢，為什么他們不放手讓他處理呢？他本想從這家伙身上繼續(xù)榨出更多的油水、他想了解很多情況……可是突然間，雙方都想做個小小姿態(tài)，搞個象征性行動，于是兩個小卒子作了交易品……
“你要向我了解情況嗎？”格萊格松突然問拉思伯恩，終于意識到他的存在了。
“不，”拉思怕恩還未開口，聯(lián)絡(luò)官為他代答了?！八皇俏覀兿到y(tǒng)的?！?br/>
拉思怕恩對此話沉思良久，這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大家都是什么人？歸屬哪一方呢？
瑪婭一身艷裝，正在接受采訪。她喜歡貝弗利威爾舍旅館的環(huán)境，欣賞它象征的一切，于是，當(dāng)《太太閑談》專欄作家要求對她作一次簡短的采訪時，她便提議在這個旅店的咖啡間會晤。
瑪婭過得很愉快。美國中央情報局說話算數(shù)，她有了就業(yè)許可證，在減斯特伍德有套住宅，通過了影視考核，簽訂了短小電視連續(xù)劇的合同。作為叛逃到自由世界的蘇聯(lián)女演員她出盡了風(fēng)頭。
她喜歡上貝弗利山，貝弗利山張開雙臂歡迎她。她得到每個女主人的青睞，在游泳池邊的聚會上，她顯得光彩照人。
“可是你一點也不懷念俄國嗎？”女專欄作家問。
瑪婭使勁搖搖頭。
“不，不，不。我有了一個新的國家，這就是美國，她就是我的家，”“不想念朋友嗎？”
“朋友？”她笑了笑，“我有了新交。”
“男朋友呢？”專欄作家滿懷希望地問，決心把這次采訪作為專欄的好材料。
“為時尚早?！爆攱I頗有外交風(fēng)度。
“可是你原來一定有，”專欄作家窮追不舍。，‘丟在那邊的男朋友？”瑪婭遲疑一下。
“這個……”
“說下去呀！”
“俄國有句老話，”瑪婭說，“叫作：‘風(fēng)吹狗吠的時候，商隊就得前進了。’”專欄作家皺起眉頭。
“對不起，我不大明白?！?br/>
“意思是說，”瑪婭解釋道：“事物總是在變化?！?/div>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