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拋棄我是因為我的過失，我立刻會對這冒犯加以闡說：
叫我做瘸子，我馬上兩腳都，對你的理由絕不做任何反駁。
為了替你的反復(fù)無常找借口，愛呵，憑你怎樣侮辱我，總比不上我侮辱自己來得厲害；既看透你心腸，我就要絞殺交情，假裝路人避開你；你那可愛的名字，那么香，將永不掛在我的舌頭，生怕我，太褻瀆了，會把它委屈；萬一還會把我們的舊歡泄漏。
——威廉·莎士比亞一個人的生命中，總有些小小的偶然事件，因為時間或者情緒的巧合，被賦予了象征性的價值。哈麗雅特在什魯斯伯里學(xué)宴上的出現(xiàn)，就是屬于這一類型。除了一些可以忽略不計的小荒唐、小失衡之外，這件事已證明了自身的重要意義；讓她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的渴望，那渴望曾被千千萬萬其他不相干的想法遮掩模糊了，但現(xiàn)在卻確鑿無疑地突現(xiàn)出來，像一座立在山上的塔。她耳邊響起了兩句話：一句是校長的：“你的工作才真正有價值?！绷硪痪涫菍τ篮闳焙兜膽n傷感嘆：“我，也曾經(jīng)是位學(xué)者?！?/p>
“時間是，”銅頭像①說，“時間曾是，時間已經(jīng)過去?！狈评帧げ浪耿谒懒?。那像幽靈一樣，在驚魂午夜反復(fù)浮現(xiàn)的、關(guān)于他死亡的噩夢終于漸漸消去了。憑著茫然的直覺，她投身于那些她必須要做的事中，又很快回到那不安寧的穩(wěn)定里?，F(xiàn)在想要頭腦和耳目完全平靜而清晰，是不是有點晚了？那么，那個注定要把她和苦澀的過去拴在一起的東西，那力量強大的束縛究竟是什么？彼得·溫西又如何呢？
在過去的三年里，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從他們在威爾?？的芬黄鹫{(diào)查那件可怕的案子后，哈麗雅特感覺事態(tài)迅速地發(fā)展到不可縱容的地步，她必須做些什么來緩和一下。她制定了一個長期的計劃。至少，現(xiàn)在，她作為一位作家，與日俱增的名望和收入讓這個計劃變得可行。她選了一個女性朋友陪伴著她，做她的秘書，一起離開了英格蘭，悠閑地周游了歐洲，一會兒住在這里，一會兒又去了那里，就像生活在幻覺中一樣。這趟旅行對她的經(jīng)濟(jì)狀況來說也頗有幫助。她收集了整整兩本小說的素材——關(guān)于馬德里和卡卡頌③迥異而迷人的風(fēng)景，以及關(guān)于希特勒時期柏林的一系列偵探傳奇小故事，還有許多關(guān)于旅行的隨筆；這收入除去開銷還綽綽有余。出行之前，她要求溫西不要給她寫信。他以出人意料的溫順，遵守了這個禁令。
“我明白。很好。我會安靜地走開④。如果你想找我的話，我還堅定不移地站在老地方?！?/p>
①這里的銅頭像指的是傳說中能夠講話的銅頭像，西方很多傳說的起源都是來自于他的話。
②在作者的另一部小說《毒藥》里，他是哈麗雅特的同居男友。
③卡卡頌是法國南部的一座中世紀(jì)小鎮(zhèn)。
④“我會安靜地走開”原文為拉丁文。
她偶爾能在英文報紙上看到他的名字，僅此而已。第二年的六月初，她回家了，感覺在這么長的間歇后，想再把兩人的關(guān)系友善冷靜地靠攏有一定的難度。此時此刻，他可能會跟她一樣，感覺平靜而釋然。她一回到倫敦，就搬去了梅克倫堡廣場的新公寓，安頓下來就著手寫關(guān)于卡卡頌的小說。
就在她回來不久之后，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給了她一個審視自己的機(jī)會。在一個風(fēng)趣的年輕女作家，以及她的律師丈夫的陪同下，哈麗雅特去了愛斯特——部分是為了好玩，部分是因為她的一部短篇小說需要去當(dāng)?shù)夭娠L(fēng)。這篇小說的大致情節(jié)是：在王室圍場，當(dāng)所有人的目光被競賽的最后關(guān)頭吸引的時候，一個不幸的人突然摔死了。細(xì)細(xì)地觀察這神圣的管轄區(qū)，哈麗雅特發(fā)現(xiàn)，當(dāng)?shù)氐囊轮L(fēng)俗包括一對瘦削迷人的裁剪精致的肩，眾所周知的鸚鵡形的側(cè)影，一頂灰白色的高頂大禮帽，禮帽的后檐兒明顯地斜下去。一群夏帽如巨浪翻滾，那頂大禮帽就像一朵名貴的蘭花有些怪異地擠在一群玫瑰花中。從聚會洋溢的情緒中，哈麗雅特得出一個結(jié)論：戴夏帽的姑娘們總是被那些外來人迷住，高頂大禮帽們則更關(guān)注歡樂和熱鬧?？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相當(dāng)搶眼。
“太好了，”哈麗雅特想，“這部分就沒有什么問題了。”她在異樣寧靜的情緒里，滿心歡喜地回家了。三天之后，她參加一個文人午餐聚會，席間她翻閱著早報，然后她看到“哈麗雅特·范內(nèi)小姐，著名的女偵探作家”這樣的字樣，這時一個電話打斷了她。電話那邊是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種探究的不確定和沙啞：
“哈麗雅特·范內(nèi)小姐？……是你嗎？哈麗雅特。我看見你回來了。你哪天能跟我一起共進(jìn)晚餐呀？”
她的備選回答有好幾個；在它們中間，能讓人既壓抑又難堪的是：“請問，您是誰？”可哈麗雅特毫無準(zhǔn)備，脫口而出就是這樣虛弱無力的回答：
“哦，謝謝你，彼得。但我不知道我是否……”
“什么？”那聲音暗含一絲調(diào)侃，“難道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到考希格魯人來為止①，你每天晚上都已經(jīng)有安排了嗎？”
“當(dāng)然不是了。”哈麗雅特說，她一點兒也不想擺出忘乎所以又疲于應(yīng)酬的名流架子。
“那么告訴我你哪天有空。”
“我今天就有空?！惫愌盘卣f，心里想著他或許今晚已經(jīng)有約了，這樣的急促或許會讓他被動。
“好極了，”他說，“我也有空。我們要享受一下空閑的甜頭。哦，你換了電話號碼？”
“是的，我搬進(jìn)了一處新公寓。”
“我能給你打電話嗎？或者我們七點在費拉拉飯店碰面？”
“費拉拉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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