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緊張,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在我的意識中這本日志是違禁的、危險的,盡管也許只是因為我藏它的時候顯然非常小心的緣故。我不時地一遍遍從日志上抬起頭來看時間,只要屋外傳來汽車聲便飛快地合上日志放回綿紙里。但現在我很平靜,我坐在臥室的凸肚窗臺上寫日志。不知道怎么回事,這里有種熟悉的感覺,仿佛我經常坐在這個地方。我可以往下看見街道,街道的一端通向一排高大的樹,能隱約看見樹后的公園,另一端通向一排房屋和一條更加繁忙的街。我意識到盡管我決定將日志的事情對本保密,但如果他發(fā)現的話也不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他是我的丈夫。我可以信任他。
我又讀了一遍日志里描述昨天回家路上的一段,當時感覺到的那種興奮已經消失了。現在我覺得滿足、平靜。汽車川流而過。偶爾有人走過,一會兒是一個吹著口哨的男人,或者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帶著她的孩子去公園,過了一會兒又離開。遠處有架飛機正在降落到地面,看上去幾乎一動不動。
對面的房子空蕩蕩的,除了那個吹口哨的人和一只不高興的狗在叫,街道上安安靜靜。隨著門一扇扇關上、人們一聲聲道別、引擎發(fā)動交織而成的交響樂,清晨的騷動漸漸消失。我覺得一個人孤零零的。
開始下雨了。大大的雨滴濺在我面前的窗口上,懸了一會兒,后來的雨滴跟它們裹成一團,開始慢慢地沿著窗格向下滑。我把一只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
我與世界上其他的一切已經隔絕得夠久的了。
我讀了拜訪我和丈夫曾住過的房子的一段。這些東西真的是昨天才寫的嗎?它們看上去不像是出自我的手。我還讀了我記起的那一天。親吻我的丈夫——在很久以前我們一起買下的房子里——閉上眼睛時我可以再看到它。剛開始畫面晦暗而散亂,但隨后圖像開始發(fā)光并消散,突然變成幾乎讓人難以承受的清晰。我丈夫和我扯著衣服。本摟著我,他的吻變得越來越急,越來越深。我記起我們既沒有吃魚也沒有喝酒;相反,做愛之后我們一直賴在床上,我們的腿纏在一起,我的頭放在他的胸口上,他摸著我的頭發(fā),精液在我的肚子上慢慢變干。我們沒有說話。幸福像云朵一樣包圍了我們。
“我愛你。”他說。他的聲音很輕,仿佛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說過。盡管他一定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這些話聽起來仍然新鮮。違禁而且危險。
我抬起頭看著他,看著他下巴上的短須,嘴唇和鼻梁的輪廓?!拔乙矏勰恪!蔽覍χ男乜谛÷曊f,好像這些話無法大聲說出來。他把我的身體摟近他,接著輕輕地吻了我,吻了我的額頭,我的眉毛。我閉上眼睛,他繼續(xù)吻我的眼瞼,幾乎是用他的嘴唇在上面輕輕一刷。我感到安全,有家的感覺。我覺得好像在這兒,挨著他的身體,是我唯一有歸屬感的地方、我唯一想要停留的地方。我們沉默著躺了一會兒,互相摟抱著,身體黏著身體,呼吸交織在一起。我感覺沉默也許能讓此刻永遠延續(xù)下去,雖然那樣仍然是不夠的。
本打破了魔咒。“我必須走了?!彼f,我睜開眼睛握住了他的手,感覺溫暖、柔軟。我把它放到嘴邊吻了一下,上面有玻璃和泥土的味道。
“現在就走?”我說。
他又吻了我:“是的?,F在比你想的時間要晚。我會錯過火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