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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個午后(2)

檸檬 作者:(日)梶井基次郎


然而,這種內(nèi)心的寧靜和初秋的絲絲涼意并沒有把他一直封鎖在房間里的書籍和妄想之中。目睹著蟲子、青草、白云以及各色的風(fēng)景,一直悄悄按捺著的心不禁燃燒起來,而阿峻似乎認(rèn)為唯有這樣才是有價值的。

姐姐在給媽媽的信里這樣寫道:“我家附近就是城樓遺址,我想那里是阿峻散步最好的去處?!眮磉@邊的第二天,阿峻就與姐夫、姐姐以及外甥女一道爬上了城樓。站在城樓上,看得見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水田里亮晃晃的殺蟲燈,這些燈是用來消滅那些因干旱而寄生在稻田里的浮塵子的。因?yàn)槁犝f再過兩三天這些殺蟲燈就會被拆除,所以他們特意登樓觀景。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大片平地變成了殺蟲燈的海洋,而遠(yuǎn)處的燈光宛若閃爍的星星,把山間峽谷也照亮了。無數(shù)的殺蟲燈就像是從那些峽谷中傾瀉而出的河水。目睹眼前的奇麗景色,他激動得眼睛里盈滿了淚水。在無風(fēng)的夜晚,鎮(zhèn)上前來賞景順便納涼的人令古城遺址人聲鼎沸。黑暗中,那些濃妝艷抹的城里姑娘們眼睛里也閃著興奮的光。

此刻,天空晴朗得有些悲情,而天空下的小鎮(zhèn)上,一幢幢房屋鱗次櫛比。

白色磚墻的小學(xué)校里,灰色泥墻的銀行旁,神社的屋頂上……無論何處,都宛如西洋點(diǎn)心四周裝飾的美人蕉花瓣一般,紅花朵朵,嫵媚嬌艷,更有綠色的植物從家家戶戶的墻頭伸出嫩綠的新芽來。有一戶人家的后院,寬大的芭蕉葉低垂著,扁柏卻高高揚(yáng)起它的枝葉。此外,還有被剔得如摞棉疊絮的松枝,舉目望去,墨綠色的老葉與嫩綠的新葉層疊交錯,構(gòu)成一個令人神清氣爽的綠色空間。

遠(yuǎn)處有一只紅色郵箱,還有一家屋頂上用白漆寫著“此處出售嬰兒車”的廣告語。

陽光下,用紅布制成的看板豎立在屋頂?shù)耐卟坶g——

到了晚上,就有一群農(nóng)村青年踩著腳踏車穿過小鎮(zhèn)燈火通明的大街,朝花街柳巷蜂擁而去。年輕男子在店里都一改白天的風(fēng)格,身披浴衣,與搔首弄姿、濃妝艷抹的女人們打情罵俏——此刻,只需看看那些插在屋頂上的各色彩旗,就能輕易辨別出那一片地方聚集著戲院小酒館。

不遠(yuǎn)處有一家旅館,為了遮擋午后的陽光,一樓、二樓、三樓朝西的窗戶都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遮陽簾。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打柴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卻一直梆梆地在小鎮(zhèn)上空回響。

黑寒蟬叫個不停,此起彼落?!昂孟襁€有語尾的抑揚(yáng)頓挫呢!”這么一想,然后再仔細(xì)聽,越發(fā)感到有趣。先是“啾啾啾”,然后是“哦——咻,啾啾”,重復(fù)幾遍后變成“啾啾,哦——咻”,接著再變回“哦——咻,啾啾”,最后發(fā)展成“咻咻嘁喲”,然后“嘰”的一聲戛然而止。在這個過程中還有其他黑蟬中途加入,也發(fā)出“啾啾”的和鳴。另一組“咻咻嘁喲”結(jié)束后,又是“嘰”的一聲戛然而止。就這樣,蟬鳴形成了三重奏,四重奏,五重奏,甚至六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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