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明天那么早的車,還要托運行李,太麻煩了,不如趁今晚就把票買好,再把行李作為隨身行李去托運不是更省事嗎?
“我現(xiàn)在就把行李送過去吧!”他試探著說。他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愛面子的人,所以自以為已經了解了信子的心情。但是姐姐的婆婆和信子一再說“沒關系,沒關系”,他也就只好聽之任之了。
在夏天的黎明時分,這母、女、孫女三人便出發(fā)了。一個人手推嬰兒車,一個人牽著另一個即將上路的人的手,朝車站走去。他在心里描繪著她們一路的情景,感覺很美。
“在她們彼此的心里,也許一直都期待著這種上路的方式所帶來的喜悅吧?!彼X得自己的心靈得到了一次洗滌。
那晚,再一次夜不成寐。
十二點左右下起了雷陣雨。他躺在床上,希望雨一直下個不停。
少頃,有一種聲音由遠而近。
蟲鳴聲變成了雨聲,持續(xù)一陣子之后,又漸漸地向城樓方向退去。
他撩開蚊帳從床上起身,拉開了一扇套窗。
城樓中央亮著電燈,雨水沖刷過的樹葉多了些光澤,在燈光下,宛如無數(shù)晶亮的魚鱗。
又一陣雷雨襲來。他坐在門檻上,讓雨水給自己的腳降降溫。
在一長排房屋中,近處的一家門開了,只見一個身穿睡衣的女子拎著一只水桶出來打水。
雨勢越來越猛,他隱隱聽到“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
定睛一看,一只白貓正從別家的屋檐下穿過。
信子的衣服晾在竹竿上,在雨中飄搖。那是一件圓筒袖的單和服,是他最眼熟的一件衣服。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看著那件和服,就仿佛信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真是奇妙得很。
雷陣雨再次朝城樓退去,雷聲在遠處隆隆作響。
“丁零,丁零?!?/p>
“丁零,丁零?!?/p>
在蟋蟀的叫聲中還摻雜著另外一種蟲子的歌聲,就像有人在用高硬度的金屬輕敲質地精細的玉石。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還有些熱,盡管如此,他依然坐在那里等待下一陣雷雨越過城樓來到他跟前。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