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80年代中期的“以思維訓練為中心,以口語訓練為突破口,促進聽說讀寫能力的全面提高”,還是90年代初期的“變應試語文為生活語文”,一直到最近的“語文教育中人文精神的培養(yǎng)”,近20年來,在我走過的教育探索的路上,始終沐浴著三位教育家“民主、科學、個性”的思想光芒。雖然三位教育家的著作中從未出現(xiàn)過“素質(zhì)教育”四個字,但在我的心目中,他們堪稱素質(zhì)教育的先知先覺者和先行者!
隨著閱讀面的擴大,我的視野也在擴大。前不久,我寫了一組讀書隨筆:《從譚嗣同到胡耀邦》、《面對張志新同志的遺像》、《郭小川的悲劇》 不少朋友讀了以后感到不解:“你教語文的,想那么多干啥?”我回答:“我認為,教語文不能就語文論語文,要從教育的高度看語文;搞教育不能就教育談教育,要從社會的高度看教育?!彼麄儐栁沂鞘裁磿r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我說:“是80年代中期。”
我至今懷念80年代那“萬類霜天競自由”的人文學術(shù)氛圍。正是那樣一個寬松的氛圍中,我讀了大量的人文學術(shù)著作:《寬容》《異端的權(quán)利》《自我實現(xiàn)的人》《中國思想史論》《文化的沖突與抉擇》《第三次浪潮》《六大觀念:真、善、美、自由、平等、正義》《民主和專制的社會起源》《尼采:在世紀的轉(zhuǎn)折點上》《心靈的探尋》等等。這些著作的觀點我不一定都能理解,或者即使理解了也不一定都贊同,但這些著作不僅開闊了我的思想視野,更主要的是,它們讓我越來越明確地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名知識分子!”從那時候,我就提醒自己,盡管我也許一輩子都只是一名普通的語文教師,但這不妨礙我在三尺講臺上通過語文教育傳播人類文化精華,以行使一個知識分子推動社會進步的神圣使命。
再后來,我又讀《顧準選集》,讀《遇羅克:回憶與懷念》,讀《風雨中的雕像》,讀《殉道者》,讀李銳,讀于光遠,讀邵燕祥,讀余秋雨,讀王小波,讀徐友漁 這些閱讀不但賦予我獨立思考的信念,而且讓我從歷史和文化的角度俯瞰語文教育。我越來越不愿意把自己當做文章學、修辭學、語言學、考試學的分析家甚至只是教材與教參的熟練操作者,而首先是文明的傳播者、思想的啟迪者、人生的導航者。這些閱讀對語文教學并非沒有關(guān)聯(lián),相反它能直接讓語文課變得豐滿而更有深度。比如《城市季風》會使我從京派文化和海派文化的角度理解中學語文教材中老舍、郁達夫、夏衍、巴金乃至葉圣陶、朱自清等人的作品;《東方詩魂 屈原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使我能夠比較準確地把握《涉江》中體現(xiàn)出來的屈原個性和屈原精神;而《青樓文學與中國文化》則讓我更加全面而深刻地認識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情緒蘊含和人生哲理
1998年5月,我在天津上了一堂公開課《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我不但引導學生理解課文本身,還結(jié)合課文內(nèi)容和時代發(fā)展給他們講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史和當代中國社會主義運動的生命力,給他們推薦《馬克思的青年時代》《回憶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秘史》《馬克思的自白》等書。課后許多老師評價我這堂課知識豐富、視野開闊,有著思想的激情和情感的火焰。有一位老師問我備這篇課文花了多少時間,我說:“花了16年。”
當時,我想到了蘇霍姆林斯基在《給教師的一百條建議》中講的一件事:一個在學校工作了三十三年的歷史教師上了一堂非常出色的觀摩課,鄰校的一位教師問他:“你的每一句話都具有巨大的思想威力。請問,你花了多少時間來準備這堂課?可能不止一小時吧?”那位教師回答說:“這節(jié)課我準備了一輩子,而且,一般地說,每堂課我都準備了一輩子。但是,直接針對這個課題的準備,則花了約十五分鐘?!碧K霍姆林斯基評論說,這一回答稍稍打開了教學技藝的一項奧秘,這種“一輩子”的準備,就是“閱讀”。
是的,閱讀,不停地閱讀,這應該是每位語文教師乃至所有教師教育生命的體現(xiàn)方式。
現(xiàn)在,我暫時脫離了中學教學,而來到了蘇州大學攻讀教育哲學博士。有人對此不解:“你怎么想到還要去讀博士呢?難道你不想做教師了嗎?”我說:“不,恰恰相反 我想有更集中的時間多讀些書,因為我還要做教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