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九九四年年底。我心里盤算著,這一年里你好好拿學分,我好好掙工錢。到你提出的冷凍期結束時,我自己去美國,就像你回中國一樣,無比意外地出現在你的面前,化干戈為擁抱,還給你我此前欠下的浪漫。我為這些事情花了大量的時間閱讀《精品購物指南》、《北京青年報》等報紙上的出國手續(xù)須知、簽證花絮,并做了無數電話咨詢來確保我的計劃萬無一失。
我先是想方設法搞了一個河北涿州的戶口,辦了本護照,為此還報團去了一趟韓國,以達到當時出入境規(guī)定中關于激活護照的目的。在一九九五年的深秋,當我攢夠來回飛一趟美國西海岸的錢之后,我向寧律師借了一大筆錢,臨時存在銀行里,辦了一張存款證明,去申請前往美國的旅游簽證。我沒有律師執(zhí)業(yè)證,沒有房產,但拿著一張假稱律師的名片,居然能得到簽證官的放行,實在是幸運極了。
我都能感覺到是我們之間的緣分一直在暗中促成這件本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使我得以神奇地闖過了一關又一關。我和你的再次重逢已經看得見摸得著了,我興奮地經常在夜里從夢中笑著醒來。
就在我打算買機票成行之前一周,我出差時在上海一家酒店里翻看一本過期的時尚雜志,看到一篇關于中國政治波普藝術品進入紐約拍賣市場的文章。在其中的一張新聞圖片中,我看到你和那位我們熟悉的藝術家朋友擠在一起,親密地臉貼著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從我千方百計壓抑的內心深處像惡魔一樣涌出,縱橫肆虐,不可遏止。
我把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從雜志上撕下來帶回北京,貼在辦公桌前的隔斷上,發(fā)呆時就盯著它看,一連數天都是如此。辦公室的姑娘們說這小伙子恐怕是想美女想瘋了,從畫報上剪了雙人圖片來意淫。我完全不予回應。
我寫了一封質問你的長信。信里講述了為了我們能夠在美國相見我所做的一切準備。這時我不再想著給你意外驚喜了。僅僅在信里寫出這整個計劃的執(zhí)行過程,都讓我傷心得痛哭流涕。我要求你就那張照片,就你和那位藝術家,或其他任何藝術家,或者在某個地方還存在的其他任何男人的關系,給我做個完整透徹的解釋和交代,哪怕在你心目中我們已經分手,你也欠我一個對過往這些令我痛苦的事件的解釋。我說,我一直沒有追問,不代表著我完全不介意。現在我介意得快要瘋了。
寫完信后我反復看了幾遍。在臨發(fā)出之前,我把這封信又給撕了。我看著面前的照片,重新給你寫了一封不到半頁的絕交信,然后把照片和信一起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