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凱郭爾給出的解決方案顯然不能讓現(xiàn)代那些希望找到簡單答案或者結(jié)局的思想家們完全滿意。為了更好地理解克爾凱郭爾(延伸出去,也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德魯克有關管理學是一門人文學科和一個由組織構(gòu)成的有效運轉(zhuǎn)的社會這一理念),人們必須得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不和諧音”,或者說是容忍無法解決的張力。對于克爾凱郭爾和德魯克來說,生活,就其本質(zhì)而言就是無法解決的張力的根源:就此而言,這是作為一個肉體之人來生活與去理解這一存在之局限之間的張力。
德魯克對人類本性的理解體現(xiàn)出了克爾凱郭爾哲學理念中的三個主要元素:
1. 個體的重要性,該個體對一種更高力量(基督教的上帝)負有責任,并要有所交待
2. 精神王國和物質(zhì)王國之間的鴻溝
3. 信仰能夠擺脫絕望、解決那些似乎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些主題貫穿了德魯克的所有著述,但是在他1939年出版的《經(jīng)濟人的末日》一書以及“不夠時尚的克爾凱郭爾”一文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存在主義的個人。德魯克意識到盡管克爾凱郭爾的信仰能夠緩和存在主義的個人的絕望,但是它并不能解決社會的問題:“宗教確實能夠給個人的絕望及其存在主義式的痛苦提供一個答案,但是對于眾人的絕望卻無能為力?!泵媾R一個失效的社會時,個人會去宗教以外的別的領域去尋找意義,“西方人——事實上,當今整個人類——都不準備棄絕這個世界。事實上,人還在孜孜以求塵世的救贖,如果他認為確實還存在救贖可能的話?!比绻I(yè)社會不能為個人提供意義和地位,而且讓個人感覺不到尊嚴和禮遇的話,那么這些人就會起而尋求其他解決方案,甚至包括極權(quán)主義。當工業(yè)化推動美國不斷地走向大批量制造和流水線工作時,德魯克對未來憂心忡忡,因為工業(yè)人取代了過去的經(jīng)濟人,成為個體實現(xiàn)自我的模范。
德魯克堅信,宗教具有強烈的個人性,不可能為人在社會中的存在提供意義:
基督教和教會是不可能給我們提供一個宗教性的社會解決方案的。時至今日,它們所能做的無非是給個人一個私密的避難所,讓他們能夠一個宗教中尋求庇護。它們不可能帶來一個新的社會、一個新的社區(qū)。個人的宗教體驗對于個人來說也許具有極大的價值;這種體驗也許能夠讓個人重新獲得內(nèi)心的平靜,也許能夠給他一個個人化的上帝,讓他獲得對自身職能和本性的理性認識。但是,宗教體驗不可能重新創(chuàng)造社會,也不可能使社會和社區(qū)生活變得合乎情理。即使是最虔誠的天主教徒到今天也持有像克爾凱郭爾這樣極端的新教徒的宗教觀點,比如,認為上帝是全然個人化的,是無法轉(zhuǎn)換給別人的,是無法與他人交流的體驗,這種體驗特別強調(diào)自身的分離感和孤獨感,還認為整個社會陷入了絕對的非理性之中。
三十年后,在1969年(再)版的《經(jīng)濟人的末日》一書的序言中,德魯克再次強調(diào)了他關于宗教屬于個人領域而不是社會領域的觀點:“作為對所有形式的社會的批判,宗教如果不能放棄其真實的王國即一個只與上帝在一起的靈魂王國,那么是不可能接受任何社會的,甚至也不可能接受任何的社會計劃?!?/p>
對于克爾凱郭爾的存在主義的個人,德魯克也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那就是建立一個由管理得井井有條的組織構(gòu)成的有效運轉(zhuǎn)的社會。德魯克的“新社會”通過大型組織中的公民身份為個人提供自由和平等。
精神和物質(zhì)王國??藸杽P郭爾認為上帝和人之間的分離是人類存在的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對于克爾凱郭爾來說,壓根就不存在所謂的自我救贖,以耶穌為楷模或者只是以好好工作為基礎來追求人生也沒有什么價值。物質(zhì)世界就是有缺陷的,這種缺陷無可救藥。
德魯克也深信與上帝分離的生活是人類存在的本質(zhì)。跟克爾凱郭爾一樣,他鄙視一些思想家,這些思想家認為基督徒的生活可以建立在好好工作(德魯克稱之為“合乎倫理道德的概念”)的基礎上。德魯克認為,這樣一條道路最終指向的不是“包裹著極權(quán)主義的糖衣”就是“純粹的感性主義——這些人認為靠著善良的意圖,邪惡能夠去除、和諧能夠建立?!比耸遣煌昝赖模资赖纳钣肋h不可能成為天上的烏托邦。對于克爾凱郭爾和德魯克來說,信仰是能夠治愈這種意識所帶來的絕望之唯一良藥:
所謂信仰就是認知到人是一種被創(chuàng)造物——人并不能自治,并不能成為自己的主人,并不是結(jié)局,也不是中心——但是,需要負起責任,同時也理應自由。要明白人本質(zhì)上的孤獨感是能夠獲得解脫的,當然這需要確信上帝永遠與人同在;甚至“直到我們?yōu)l死時刻,”上帝也與人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