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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人生的困惑，歸結(jié)起來，無非兩大類，借用佛家的話說，便是色與空。色代表情感的困惑，空代表生命意義的困惑。這兩類問題，想來想去，也許到頭來仍是困惑。不過，想的好處是，在困惑中仿佛有了方向，困惑中的尋求形成了人的精神生活。因為色的誘惑，男人走向女人，女人走向男人，走進彼此的心靈，由色入情，于是有了愛。因為空的疑惑，人類呼喚世界之本相，呼喚神，由空入悟，于是有了哲學(xué)和宗教。人的精神生活正是在這兩個方向上展開的：情感生活指向人，其實質(zhì)是人與人之間的精神聯(lián)系，使我們在塵世扎下根來；沉思生活或信仰生活指向宇宙，其實質(zhì)是人與宇宙之間的精神聯(lián)系，使我們有了超越的追求。
2
常常有青年問我：一個人不去想那些人生大問題，豈不活得快樂一些？
其實，不是因為思考所以痛苦，而是因為痛苦所以思考。想不想這類問題，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基本上是由天生的稟賦決定的。那種已經(jīng)在想這類問題的人，多半生性敏感而認真，他不是刻意要想，實在是身不由己，欲罷不能。
相反，另有一種人，哪怕你給他上一整套人生哲學(xué)課，他也未必會真正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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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想人生問題的人，所謂喜歡想，并不是刻意去想，而是問題自己找上來，躲也躲不掉。想這類問題當(dāng)然會痛苦，但痛苦在先，你不去思考，痛苦仍然在，成為隱痛。既然如此，你不如去面對它，看一看那些最智慧的人是怎么想這類問題的，這可以開闊你的思路，把痛苦變成人生的積極力量。
4
從學(xué)術(shù)上看，哲學(xué)研究似乎是發(fā)展了，越來越深入、細致，但你不能說現(xiàn)在的哲學(xué)就比古希臘高明，根本問題仍是一樣地沒有解決。這是人生內(nèi)在的困境，只要人在，困境就在，哲學(xué)就始終要去思考。
人是唯一尋求意義的動物，沒有意義也要創(chuàng)造出意義來，于是就產(chǎn)生了哲學(xué)、宗教、藝術(shù)。然而，人生到底有沒有意義？不知道。
5
智慧是逼出來的，知道困境不可改變，只好坦然接受，這就叫智慧。
6
一般人活在世上，對于未來會有種種期望和計劃，并且為之忙碌。可是，倘若一個人意識到死亡近在咫尺，他就會明白，期待中的未來也許并不存在，唯一可把握的是當(dāng)下。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可能突然遭遇沒有明天的一天，可是世人往往為不可靠的“明天復(fù)明天”付出全部心力，卻把一個個今天都當(dāng)做手段犧牲掉了。
7
人生無常，死亡隨時可能來臨，這個道理似乎盡人皆知。對于多數(shù)人來說，這只是抽象的道理，而在一個突然被死神選中的人身上，它卻呈現(xiàn)出了殘酷的具體性。同是與死神不期而遇又僥幸地逃脫，情況也很不相同，這種非常經(jīng)歷能否成為覺悟的契機，取決于心性的品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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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大于肉身，死亡揭示了肉身的有限，卻啟示了生命的無限。生命的內(nèi)在疆域無比寬闊，只要你能進入其中，每一個當(dāng)下即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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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人生易老，實在是最無奈的事，引發(fā)了多少悲嘆。裝糊涂，“只推不知道”，當(dāng)然不是好辦法，事實上也難做到。不過，許多時候，我們不是裝糊涂，而是真糊涂，活在眼前，被具體的生活所吸引，忘記了歲月的流逝和死亡的來臨。這是生命本身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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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多噶派大談死的不可怕，是否正因為怕死，所以要努力勸說自己呢？例如奧勒留，他幾乎天天都在想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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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多噶派用宇宙理性來證明理性在人生中的至高無上的價值，人應(yīng)該僅僅憑借理性，對一切變易包括死亡都不動心。我的感覺是，因為變易不可阻擋，不動心是唯一的選擇，這樣的人生哲學(xué)在前，宇宙理性只是事后的理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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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強調(diào)色空不二，我的認識是：知道空即是色，就可以徹悟于空而仍能自娛；知道色即是空，就可以縱情于色而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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