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瑞琪的舊皮拖鞋正放在廚房拖車門外的臺階上，怪不得HMS獵兔犬號得在車下它自己挖出的洞里等著。樂琦和HMS獵兔犬號都知道，臺階上放著鞋子，說明布瑞琪剛剛拖完地，而且她不希望狗把沙子帶進去。門內(nèi)，布瑞琪光著腳站在房間盡頭，一邊往洗衣機里塞臟毛巾，一邊用法語打電話。
樂琦把救生背包扔在桌旁的地上，那張桌子是固定在拖車里的。眼下，整個拖車充滿了默菲牌地板蠟的氣味、煮老了的雞蛋的氣味以及洗手池上的小花瓶里那野生鼠尾草嫩枝的氣味。布瑞琪清洗地板的時候總是光著腳。樂琦注意到，布瑞琪的腳看起來像是比別人多長了好多骨頭，尖尖的踝骨突出來，腳指頭幾乎跟手指頭一般長。
如果布瑞琪有自己的孩子，那個小孩一定不會像樂琦這樣有著寬寬的、結(jié)實的腳掌和粗粗短短的腳趾。而且，那小孩一定會有優(yōu)雅的儀態(tài)。樂琦這樣想著，不由得挺直了弓著的肩膀。布瑞琪轉(zhuǎn)過身，抬起下巴點了點冰箱，說：“那里邊有冰茶，mon choux①。我在和我媽媽說話?！彼⑿χp快地晃動著腦袋，并且聳起了一邊的肩膀，這表明她很快就要掛電話了。
沒錯的——樂琦一邊想著，一邊把帽子扔進背包，同時忘記了要注意儀態(tài)這回事——或許布瑞琪最想做的事就是回法國的家，生一個長著一雙和她一樣瘦骨嶙峋的法國腳的小寶寶。她會用溫柔可愛的詞稱呼她的法國小寶寶，而不是什么mon choux，我的卷心菜，或者ma puce——我的跳蚤。
樂琦把太陽茶從罐子里倒進一個塑料杯，站在吊扇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太陽茶的好處就在于不需要燒開水，從而也就不用把整個廚房都弄得熱烘烘的。你只需要把一罐泡有兩個茶包的水放到太陽底下去。樂琦用手攏起因流汗而變硬的頭發(fā)——剛剛燙過的頭發(fā)總是顯得太卷，至少得過上兩個星期才能正常點兒。阿點從來都不能把頭發(fā)弄得像雜志照片上那樣。雜志女郎層次分明的頭發(fā)十分別致可愛，可阿點只能把頭發(fā)弄成蘑菇色的花園樹籬般的東西。
布瑞琪沖著電話大笑起來。她把汰漬洗衣粉倒進洗衣機，然后合上蓋子。樂琦知道，布瑞琪的媽媽正在用一個神秘而陰險的計劃誘惑布瑞琪回法國去。盡管樂琦從來沒有見過布瑞琪的媽媽，但是她一點兒也不喜歡她。她想她一定長得很像布瑞琪，但是要更嚴厲、尖刻一些，她一定也留著劉海，頭發(fā)也用發(fā)夾攏在脖子后面，只不過她的頭發(fā)不是金色的，而是灰色的。這個媽媽會踮著腳輕盈地走路，吃冰磚的時候絕不會發(fā)出聲音。她嚴肅而刻板，就像學(xué)校里的校長一樣，或者說，就像美國總統(tǒng)的太太一樣。樂琦待在吊扇的正下方，吸溜著冰磚，發(fā)出哧溜哧溜的聲音，想著自己要是能聽懂法語該多好。
沒準兒這會兒這個老媽媽就正在施展她的陰謀，想方設(shè)法讓布瑞琪感到傷心、孤獨，這樣她就會回法國去，不再做樂琦的監(jiān)護人了。布瑞琪的媽媽希望自己所有已成年的孩子，包括布瑞琪和她的姐妹，全都住在巴黎她自己的身邊。樂琦覺得她實在是太自私了?？蓸风?，老太太的計劃正在奏效，因為她寄來了一些小包裹，每次都把布瑞琪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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