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蝦米
他愛著她，卻看著她被毀滅。
因為嫉妒，他任由心魔肆虐。蝦米陪著娥子，在磚窯里渡過了一個夜晚。河神廟倒塌的聲音，狂風呼嘯的聲音，伴著湖浪向磚窯撲過來。磚窯在風中顫抖著，灰塵和碎石簌簌往下落。殘燭被風吹滅了，大水沖了進來。
蝦米強行抱起娥子，娥子已經(jīng)沒有力氣掙扎。蝦米剛走到窯口，一個大浪撲來，把他和娥子沖倒在地。洶涌的洪水涌進來，蝦米被沖擊得連連后退。蝦米把娥子拽起來，又被激流卷回了磚窯。水越漲越高，很快就沒過了他們的肩頭。
蝦米拖著娥子，攀爬著上了煙囪。外面漆黑一片，狂風呼嘯，濁浪翻滾。娥子的手松開了，她推開蝦米：我不想爬，你放開我！
蝦米不肯放手，他喊叫道：你不能放棄，夢生還沒有來，你說過要等他！
娥子灰心道：我好累，好累！
蝦米大叫：你打起精神來，我會幫你爬上去。
娥子掙脫了蝦米的手，翻身落入水中?；鞚岬乃嫔?，濺起了大大的水花。蝦米的視線被水花糊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楚，閉著眼睛也跟著跳了下去。他再次從水里把娥子抱起來，娥子已經(jīng)失去知覺。蝦米把娥子駝在背上，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攀爬。當他從煙囪里鉆出來，爬到窯頂上時，湖水已經(jīng)把整座窯淹沒了。
蝦米懷里緊緊抱住娥子，心里記掛著湖堤上的娘，是不是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天色漸漸明亮起來，風浪漸漸平息。河神廟不見了，沙洲也消失了，周圍白茫茫一片。湖水依然踹急，稻草、木板、樹枝和漁網(wǎng)從上游無聲地漂下，繞著磚窯打著漩渦。磚窯像一座孤島，浸泡在汪洋之中，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多少個日日夜夜，蝦米都夢想著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能夠把娥子抱在懷里?？墒谴藭r此刻，娥子雖然躺在他的懷里，可是他依然感覺和她相隔十萬八千里。他抱住的不是娥子，而是一具空殼。娥子即使在昏迷中，她的心還在夢生那里。
蝦米的心很痛很痛，他情愿自己昏迷，情愿自己受傷。即使娥子是一具空殼，他也愿意這么抱住她。他希望自己的胸懷，能變成一個溫暖的窩，可以讓娥子得到暫時的休息。
這個連挪動身子都困難的孤島，這個隨時都有可能被湖水沖垮的窯頂，是那么的安詳，那么的靜謐，那么的自由。蝦米曾經(jīng)的自卑、羞怯、嫉妒和懦弱，通通化作了霧嵐和水汽蒸發(fā)了。因為懷里有了娥子，他感到自己變得強壯，無所畏懼。
水慶嬸子領著一條機帆船，在茫茫的水面上尋找蝦米。蝦米聽到娘呼喊他的聲音，他甚至聽到機帆船發(fā)出突突突的聲音，蝦米突然感到害怕，感到惶恐。他不敢應答娘，他不想和娥子分開。蝦米匍匐在磚窯上，一動不動地躺著。
水慶嬸子依然找到了蝦米，娥子被送進了醫(yī)院。一場湖嘯，讓醫(yī)院里人滿為患。排隊看病的人們，看見娥子從外科被轉(zhuǎn)入了婦科。沒有人知道磚窯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但是蝦米和娥子一起過夜的傳聞，很快傳遍了小鎮(zhèn)。
在颶風造成的災難面前，這種青年男女之間的緋聞，就像波濤中涌出一簇浪花，很快淹沒在洪流之中?；鸶鶐煾刁鷪龅闹褡?，被颶風刮到了湖中央。泥鰍娘沒去和他一起去打撈竹子。李木匠家吹倒了一面墻，他的老婆任由那面墻倒塌著。兩個女人風風火火跑到狼山洲，看救援隊打撈陳老大的躉船。
躉船攔腰斷成兩截，被兩條駁輪拖上淺灘，兩座山似的堆在那里，看上去像散了架的龍骨。趙伯耘和幾個警員，在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幾個保險公司的專家，正拿著專業(yè)工具，對躉船進行事故鑒定。
觀看的人群，圍了一大圈。人們交頭接耳，指著趙伯耘竊竊私語。
聽說趙所長的兒子問問，被吹到湖中間的電線塔上。他怎么不在醫(yī)院照顧兒子，還在這里忙乎！
你以為他是忙工作？他是給葉秉坤做眼線。
不會吧？聽說是陳老大的女兒，救了趙所長的兒子，他不會恩將仇報吧？
趙所長調(diào)進派出所，是葉秉坤一手操辦的。再說桃月是秉坤公司的股東，你說恩人重要，還是利益重要？
有人嘆氣道：本來我還希望，有了陳老大的競爭，葉秉坤會降低碼頭費用，我們大家也跟著沾光?，F(xiàn)在陳老大出了事，葉秉坤成鎮(zhèn)上的獨霸了。以后碼頭的收費，還不是由他隨便叫了！
泥鰍娘聽了人們議論，再看著那兩堆殘骸，心中不由悲戚：沒了陳老大，就沒有免費的魚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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