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慶哈哈一笑,“你們漢人打仗不怎么樣,作的詩倒還不錯。”蔣之奇賠笑道:“大使有所不知,元好問并非漢人,他的祖先原為北魏皇室鮮卑族拓跋氏,說來也是皇族,一家人從大同遷居到洛陽,才改姓元,這就跟你姓胡一樣?!焙鷳c道:“且不論他是不是漢人,這首詞畢竟是用漢語寫的。光看你們漢人寫的詩,能把人嚇死,山東有個叫辛棄疾的,寫的是‘醉里挑燈看劍’,還有什么‘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這些兵器他到底會不會使呢?為什么總是看呢?聽說浙江還有一個叫陸游的詩人,寫的是‘書生又試戎衣窄,山郡新添畫角雄’,他胖得都穿不上戎裝了,還要吹牛。‘惟須痛飲以醉死,亂山深處聽松風(fēng)’,我看他還是喝酒比較厲害。”蔣之奇道:“能打仗多是文人吹牛,能喝酒也多是文人吹牛,寫文章寫詩,我們都喜歡吹牛,不知道大使你可曾聽過李太白醉草嚇蠻書的故事?”胡慶道:“我知道這故事,說大唐的時候,匈奴來犯,派信使前去長安,李白寫了封書信讓那信使帶回去,匈奴就向大唐臣服了,可惜我一直沒見過這封書信,中原可有人考證出來,李白到底寫了些什么呢?這一回,元好問會不會寫一封嚇蠻書,把我這個蠻夷嚇回去呢?”蔣之奇道:“元好問乃朝中中流砥柱,一支健筆可抵雄兵百萬?!焙鷳c搖搖腦袋,“你又吹牛了,雄兵百萬,這四個字是不是有平仄的講究???雄兵十萬是不是不好聽?能抵雄兵一萬就不錯了,非要說百萬?!笔Y之奇道:“胡大使明鑒,雄兵一萬還真沒這個說法,不好聽,我們只揀好聽的說?!焙鷳c道:“你這倒是句老實話,不管元好問能抵一萬還是百萬,我都能讓他降了蒙古,為大汗歌功頌德?!笔Y之奇一笑,“那是,那是?!焙鷳c道:“看樣子你是不信我的手段,我們不妨打一個賭,要是元好問降了蒙古,你給我十兩銀子,要是他沒有降服,我給你十兩銀子。”蔣之奇道:“好,一言為定,不過,一個詩人用不了十兩銀子,五兩就夠了?!焙鷳c道:“你這個雞賊,五兩就五兩吧。”蔣之奇道:“我不是雞賊,另外五兩銀子,我和胡大使再賭一個人,此人為衍圣公孔元措,是孔夫子的后人。天下漢人中的讀書人,莫不尊孔子為圣,我能讓這個孔元措投降蒙古,咱們就賭這五兩銀子。”胡慶道:“這衍圣公算得了什么,當年投降金國,今日也必會投降蒙古,這五兩銀子你是贏定了。”
汴梁城共有十四座城門,蒙古使團被引領(lǐng)著由順義門進城,城門附近有軍士列儀仗隊歡迎,城中的勞工已經(jīng)將滿街的石塊清理,辟出一條路,往里走,街道上一片肅靜,雖有些路人駐足觀望,但看兩眼也就走開。胡慶穿著一件蒙古袍子,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略有些失落。他在行前讓手下飽餐戰(zhàn)飯,吃完排骨吃肉,嘴上的油都不要抹,油光光的給金國百姓看,不料進城之后并未引起圍觀。一行人至國賓館歇息。胡慶擔心會被軟禁在館中,就讓手下出門打探,待到晚間,手下人回來,將城中的情景稟報一番。大宋朝留下的龍德宮正在拆除,花園的假山石都被運到內(nèi)城中去做炮彈,金國炮兵依然有戰(zhàn)斗能力,他們據(jù)守在內(nèi)城;城中的糧鋪早就關(guān)門,飯館、茶肆、金銀首飾鋪、當鋪等買賣都已停業(yè);完顏白撒在城中民怨極大,他頭幾年動工修建一處宅院,亭臺樓閣之繁復(fù),不讓皇宮,完顏皇族約有五百余人,他們的奴隸卻近萬人。這些情報雖沒什么價值,但使團成員可以不受限制地在城里轉(zhuǎn)悠,胡慶就放下心來。國賓館準備了幾桌宴席,禮部派官員前來陪同,賓主雙方親切交談,吃了兩杯酒,金國官員宣布,金哀宗染病,暫時無法接見爾等,你們就在賓館休息,至于皇上什么時候身體康復(fù),沒準兒,也許十天半來月,也許病上小半年。宴會結(jié)束,胡慶問蔣之奇:“你說金國皇上到底是真病還是假?。壳靶┤兆鱼炅撼俏烈吡餍?,老百姓都病了,現(xiàn)在瘟疫退了,皇上怎么又病了,真是奇怪?!笔Y之奇道:“說來也不奇怪,皇上自然是假裝病了,完顏白撒或者崔立將軍會先和我們談上一輪,摸清底線,給皇上留下周旋的余地。這點兒花花腸子,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蒙古使團被撂在國賓館里住著沒什么事情,胡慶和蔣之奇商議,第二天,分頭去拜訪元好問和孔元措,看這個十兩銀子的小賭局誰輸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