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的做不完也沒有關(guān)系?!蹦赣H總是這樣勸我,但她自己卻永遠(yuǎn)也做不到。
“媽媽,如果你能做到,我就一定能做到,我們來打個賭。不過,無論如何,接下來這幾天你還是會很辛苦,而且你現(xiàn)在身體還不舒服?!?/p>
母親每天都會去醫(yī)院陪父親幾個小時。她還要抽時間和幾個倫敦來的朋友敘舊,也打算跟他們一起開幾個小時的車去看望另外一位患了腦瘤,只剩下三個月到兩年生命的朋友。周末時,她還得去看另一位新醫(yī)生。
我意識到,在母親的診斷結(jié)果出來之前,我們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瘋狂的忙碌之中。聚餐、宴飲、拜訪、義賣、開會、排期、接人、買票、做瑜伽、上班、去健身房……我們都害怕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就會感覺不對勁。各種各樣狂熱的活動似乎是我們生活中最需要的。只有父親慢了下來,雖然那也是在他被困在醫(yī)院接受注射之后的事了。一切都會沒事的,什么事都可以重來,從頭避免,只要我們繼續(xù)忙碌就好了。
一周后,我在法蘭克福書展上。在我將要參加一場滿是出版界人士的晚宴時,母親打電話給我。她告訴我,醫(yī)生幾乎已經(jīng)確診她得的是癌癥。肝炎的癥狀不是病毒性引發(fā)的,而是她的膽管長了腫瘤。如果只有那里有癌細(xì)胞還算是個好消息,但是癌細(xì)胞很可能已經(jīng)從胰腺擴散至膽管了。如果是這樣可就有點不妙了。她的肝臟上也有些癌細(xì)胞?!皠e擔(dān)心,沒事的。”母親說,“你不用提早回國來看我?!?/p>
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么,母親又回答了些什么。但她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開始討論我的工作。不久前我對她說我開始對自己的工作感覺疲憊,跟所有那些抱怨自己工作的白領(lǐng)一樣,太多的會議要開、太多的電子郵件和文件要處理。母親讓我辭職:“提前兩周通知公司就可以了。走出大門,然后再決定以后做些什么。如果你足夠幸運、有資格辭職,就要把握住機會。大多數(shù)人沒有那么幸運。”這并非由于得癌癥而生的新想法,而是母親一貫的觀點。雖然她熱衷于對日常生活精確到分鐘的安排,但也理解偶爾服從沖動的重要性,只要那個沖動能夠?qū)蛞粋€正確的決定。
掛了電話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出席晚宴。餐廳距離我的酒店大約一英里,我想走路過去,順便理理頭緒,可是我的整顆心都亂了。與我一起主持晚宴的是我的一位好朋友。我只告訴了他一個人關(guān)于母親得了癌癥的事情。我感到頭昏,幾乎要暈過去。面前這個喝著啤酒、吃著炸肉排、不時大笑的人是誰?我命令自己不要多想母親的事,不要想她是否感到害怕、悲傷或憤怒。我記得她剛才在電話里跟我說她是個戰(zhàn)士,她會與癌癥抗?fàn)幍降?。我記得我說我知道她會的。我想我應(yīng)該沒在電話里說我愛她,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太煽情了,好像要永別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