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班江·賽買提
如果給你四年,你會用來做什么?
我會說,我要完成一個圖片故事,做一本書,拍攝一部紀錄片。
當(dāng)人們將視線聚焦在我和《我從新疆來》這本書的時候,背后的很多故事已經(jīng)在我心里燃盡,成為一小塊堅實的磚頭,壘在了我人生的道路上。
2012年,我還是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攝制組的一個攝像師,因為拍攝需要,8月份要去吉爾吉斯斯坦。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連續(xù)拍攝了六十多天,超過了一個攝像師要求的體力極限,但當(dāng)接到拍攝任務(wù),特別是在做了三年攝像助理后,終于有機會自己獨立掌機的時候,我逞了一把能,堅持要去拍攝。剛在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下了飛機,我的左眼就黑了,但我沒跟任何人說。過了兩天實在是受不了,我才告訴了導(dǎo)演,大家趕緊把我送到了醫(yī)院,在當(dāng)?shù)靥K聯(lián)式建筑風(fēng)格的醫(yī)院里,大夫說:“我沒查出你眼睛有問題。”我說我左眼已經(jīng)看不見了,大夫又說:“我沒查出有問題,所以你眼睛肯定沒問題!”無奈之下,我們就回去了。之后的幾天里,我的左眼只能捕捉到一個很微弱的光源,看到的影像都像在看哈哈鏡一樣變形了。我問隨行的翻譯能不能找個眼罩,但在整個比什凱克都沒找到這樣的東西,我只好找了塊黑布包住眼鏡的左邊,像海盜一樣,又硬撐了將近一個月?;氐奖本异话驳厝チ送梳t(yī)院,被和藹的大夫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對自己太不負責(zé)。我那原本就受過傷、經(jīng)歷過一次手術(shù)的左眼因過度勞累造成了視網(wǎng)膜脫落和穿孔,要是再晚來兩天就徹底廢了。大夫很快給我安排了手術(shù),我沒告訴任何家人和朋友,一個人做了手術(shù)。
兩個星期之后我才出院,因為眼傷,我被迫三個月都要低著頭,更不能再接任何活兒,這讓我這個不工作就渾身癢癢的人備受煎熬。每天都無法抬頭問候天空,只能和大地大眼瞪小眼,我有了不少思考人生的機會。如果我的左眼廢了,拿不了相機了,我該做什么?
當(dāng)時,我來北京已經(jīng)六年了,除了紀錄片攝像這個本職工作,我一直在用相機記錄新疆發(fā)展和變遷的點點滴滴,也做過好幾次規(guī)模不小的攝影展,而且每次都是自己貼錢做。不為別的,就為了讓大家了解新疆的美好風(fēng)光和人文風(fēng)情,也算是在暴恐事件之后,給人們一個了解真實的新疆的渠道。
但可惜的是,這些圖片從來沒有減少過我住酒店時被拒絕的次數(shù),也沒有降低警察因為我的長相而檢查我的概率,更沒有讓房東對我更加信任,沒能攔住我在大冬天就連人帶行李被轟出去。我一直希望能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每個人,新疆人不是只有做生意的、賣土特產(chǎn)的,我想用一部講述在內(nèi)地的新疆人的紀錄片,告訴大家真實的新疆人的樣子,這部紀錄片的名字應(yīng)該言簡意賅,直截了當(dāng),就叫《我從新疆來》。
視網(wǎng)膜在逐漸愈合,我也漸漸能平視這個世界了。我又開始蠢蠢欲動,想盡快拿起機器去拍攝,更想有機會完成《我從新疆來》。但我當(dāng)時沒有自信,覺得自己最擅長的是拿機器拍攝,而策劃、導(dǎo)演、制片等工作自己做不了,希望找到更多人來一起做這個事情。我逢人便說自己的想法,新老朋友們基本上都聽過我的策劃,但沒有任何人覺得可行,有的朋友聽完之后說挺好的一起做吧,然后就沒了蹤影。很快我又接到新的活兒,為了生活,我也只能盡快投入到工作中。隨著生活的回歸,我經(jīng)歷了訂婚、結(jié)婚,就這么過了半年,漸漸地,拍攝《我從新疆來》的想法也被放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