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800噸的船,此刻在一眼望不到頭的下航船隊中,實在算不上大塊頭。船長彭森打算跑完這一趟,就準備將船轉(zhuǎn)給自己的老表,貸款另購置一艘新的千噸級以上大船。對于相處多年已非常熟悉的“海安663”,他這趟是最后的告別航程。
現(xiàn)在是2008年4月7日17時30分。春夏之交,乍暖還寒。駕駛臺上的彭森習慣地看了看天空。
天氣預報說:“今晚到明天,陰天有中雷陣雨,11到19度,偏北風1至2級?!毖亟粠?,四月份開始進入雨季,對于行船來說,這個時候,水是夠的。實際上,他擔心的不是水的問題,而是這次待閘的時間。
他的這艘船滿載著水泥,10個小時前從貴港出發(fā),目的地是廣州。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從貴港到珠江口,連帶過閘時間只需要四五十個小時,一個月至少可跑兩個航次。要是遇到船閘出狀況,光是下航候閘,就要等上十天半個月。
令這位船長提心吊膽的,就是長洲水利樞紐上的那兩道船閘。
對潯江下游梧州市區(qū)長洲島上的那座大壩,彭森的內(nèi)心頗有些糾結:要是沒有建起大壩蓄水淹沒那些礁石淺灘,水位抬升航道條件極大改善,買千噸級大船的事他想都不敢想,過去藤縣到蒼梧這段因為水淺,百來噸的船也常會“拖底”;如今大壩建起來,好走船了,可要是碰上船閘不正常,堵船了,完成一個航次需要將近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那么,各方面的壓力就會隨之而來。像他們這樣的跑船人,投資一艘船可不容易,這年頭船是越造越大,動不動就是上百萬的資金,往往得整個家族東拼西湊,還要申請到銀行的貸款,因此,風險意識特別強,很多事情得精打細算,比如現(xiàn)在的油價,他這艘船來回一趟加油就去了8000元,而行情好的時候,所得運費連本帶利也不過25000元,還要支付副駕駛、輪機、水手的工資。這種壓力不是身在其中,是難以體會的……
前兩天他得到了消息,說長洲水利樞紐的1號船閘被撞壞了,所有船舶只能從2號船閘過。
當時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看來自己駕駛“海安663”的這最后一趟航程,又得耽擱在候閘上了。
離長洲越來越近了,遠遠的已經(jīng)隱約能看到攔在寬闊江面上那座灰色大壩的壩體。
長洲告急!西江告急!
一次撞擊產(chǎn)生的震動波
“海安663”開始減速。眼前出現(xiàn)的,是彭森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又堵船了。
橫七豎八地隨意停泊著的各式貨舶,幾乎塞滿了整個寬闊的江面。
堵船,是江上跑船人的講法。相比之陸地道路上的堵車,堵船的場面更能沖擊人的視覺和心魄:堵車“一條線”,再嚴重也僅是沿著道路擺下“一字長蛇陣”;而堵船,往往是一堵就是一大片,如今貨船的體積比汽車龐大得多,幾百上千艘船要是失序地滿江亂停,那陣勢可堪以“鋪天蓋地”“遮云蔽日”來形容,身在其中的壓抑感,真是活讓人喘不過氣來。
比之堵船的無序狀態(tài)更亂的,是此刻彭森的心。
這樣的堵船陣勢,他已經(jīng)遭遇過兩次了。這一回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過得去長洲這道船閘。
他的船緩緩??吭诹碎L洲大壩上游的赤水檢查站。
這個水路運輸檢查站,其實就是一艘浮在江面上的水泥躉船。從2007年年初開始,所有下航需要過閘的船舶,都要在此登記申報,拿到一個號碼才能在指定水域排隊候閘。
往常彭森都是讓船上的水手拿上相關的適航證書、營業(yè)運輸證、船舶簽證簿、運輸票據(jù)這“四證”,前去檢查站申報。這回他停好了船,自己到檢查站躉船去辦手續(xù),順便去問問情況。
躉船上已擠滿了要申報候閘的船員,不大的空間里吵吵嚷嚷的,大家的心情都不免分外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