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拖拉機在西藏太有地位了。不會標有限載多少名乘客,但我肯定今天絕對是超載,一小小車廂裝著滿滿的東西,上面坐著滿滿的人。有我認識的,不認識的,似曾見過的,每個人在一路上的想法定是不一樣,但我卻要在乎一下自己的感覺。車輪轉到的地方,都是我四年以后的重逢,一路上的所見都是四年以后的景象。心情很激動。拖拉機轉過一個彎,遠遠看見闊別四年的仲薩,現(xiàn)實和記憶剎那重疊,這是回家第一眼的詮釋。
終于,我們進村了。新蓋的幾所房子簡陋但很顯眼,路旁有很懶散的狗,也有吃著草悠閑地搖著尾巴的牛,我看著它們甚至回憶哪條狗四年前就在村里哪頭牛是后來生出來的。好多小孩,見了拖拉機,高興地跟著跑,我聽見有人在喊:“阿庫拉麻!阿庫拉麻!”小孩真是好記性、好眼力,認出了我,還記得我真正的名字。
我不敢說我的回來給村里帶來了什么,但是村里的小孩子因為我的回來顯得特別的高興。四年后我仍然是一個小孩,在大人們的眼里;四年后我仍然是以前的“阿庫拉麻”,在小孩們的眼里。不同的是,我是去過內地的人,是在北京讀了四年書的人。每天都有村民給我送茶。阿媽特地在客廳正中央鋪了一條嶄新的卡墊,還放了一塊背墊。只要有村民來送茶,我都會很恭敬地坐在新的卡墊上,而他們則會很拘束地坐在客廳最靠門的角落。在我的記憶里只有活佛和喇嘛,只有那些高官客人,才可以享受如此的待遇。他們這樣看待我,我是由衷地承受不起,由衷地感激。
一個人在屋里的時候,我想起在家里永遠地少了我的額吉。在小廟堂的墻上供奉著一幅唐卡,阿媽說那是我已故額吉的護身佛。在家的這些天,每天給廟堂獻圣水的工作由我承擔起來。我想如果這能彌補一點我的不孝,希望額吉的在天之靈能接納孫兒在這里為她祈禱。我多么想知道額吉在世最后一段時間里她是怎樣度過的,但傷心往事我不愿再提起,家人已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如今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的生活,我怎么好意思?遲到的祈禱,時空錯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