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說了一下,回憶錄嘛,李教授追述自己的身世,但不是從頭寫到尾,而是從1931年,寫到1991年,剛好六十年。雖然跨越了六十年的歲月,但貫穿始終的核心,是日本的侵華戰(zhàn)爭,日本投降后的幾十年,被李教授稱為‘后戰(zhàn)爭時代’,戰(zhàn)爭造成的恐懼、傷害和人性扭曲,在‘后戰(zhàn)爭時代’才慢慢往外吐。楊勝全說,李教授在書中毫無遮攔地呈現了自己的另一面,這‘另一面’盡管他知道一些,但讀起來還是周身戰(zhàn)栗,某些段落,簡直到了叫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他想轉譯成中文,聯系重慶一家出版社,出版社不敢接手,說要相關領導批了條子才敢接手。他去市委,就是為了這件事?!?/p>
“條子能不能批下來?”
“估計問題不大,袁部長是個很開明的人,那天聽了楊勝全的想法,袁部長說了這么一句:‘李教授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控訴,日本都出,我們?yōu)樯恫怀??’?/p>
言畢文博摸出手機,調出一個名字,撥了過去。
“哦,表姐你睡了?。俊@么晚嗎?我們還沒注意到呢,嘿嘿,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不是,我是想問你有沒有楊勝全的電話?好,好,你說……沒有沒有……你休息啊表姐?!?/p>
掛了電話,我們才發(fā)現已是凌晨3點20了。
如果杜蕓秋照舊是凌晨2點睡覺,她已經睡了一個多小時。
文博是個急性子,讀書時是這樣,畢業(yè)將近二十年,由小到大的做領導又有十多年,還是沒改,這么晚了,他依然把電話撥給了楊勝全,想問個結果,因為那天他沒聽完就走了。
楊勝全居然沒關手機,也沒有睡。他告訴文博,袁部長最后還是讓他先把書譯出來,請專家和領導鑒定了再說。他正在熬更守夜地翻譯。他請文博也幫忙在部長面前通融一下,因為這部書實在太好了,雖然閱讀起來考驗神經,但絕對是一部反戰(zhàn)杰作,而且書中對重慶大轟炸有諸多描述,許多細節(jié)聞所未聞。文博滿口答應,說他將盡全力促成此事。
然后文博問我:“要不要楊勝全把李教授書里的某些細節(jié)提供給你?”
我說不用了,我整理的這部書稿,是通過黃曉洋等人的眼睛去看世界,楊勝全提供給我,我也放不進去。如果有幸,若干時日之后,我和讀者們能夠讀到《李本森回憶錄》,就夠了。
但我在想一個問題:小山清水是怎樣拿到李教授那批書的?
(根據情形判斷,李教授的確是把回憶錄寫在了書頁的空白處。)
我把楊勝全在黃曉洋死后接受報社采訪時所談的內容講給文博,文博想了想,說:
“會不會是這樣,小山清水不僅知道井上安子叫安靖,還知道她叫安志薇,在他來重慶之前,早就跟安志薇取得了聯系,他那次問黃曉洋,不是順便問問,還希望去看望她。他并不知道安志薇已經去世。黃曉洋的表現證明,中方不會讓他去見,私下去見也不可能,即使他知道安志薇的住處;那次的情況我知道,日本律師團的所有活動,都是在中方安排下進行的。他想見安志薇,一是因為安志薇是廣島人,二是安志薇把李教授的書寄給了他??礃幼?,應該是在她‘突然老去’之后寄的,那時候,盡管她衰邁不堪,照樣能獨自生活,不過就幾十本書,往郵局多跑幾趟,就可以全部寄走了。”
“可是安志薇為什么要給他呢?”
“不給他給誰?李教授去世后,安志薇肯定看過那些文字,給國內任何人,都免不了損害李教授的形象。交給日本的一個反戰(zhàn)人士,讓他去翻譯出版,既能揭露侵略戰(zhàn)爭的罪惡,又不會從近處損害李教授?!?/p>
沒有更好的解釋,也就只能相信這樣的解釋了。
三峽廣場位于沙坪壩區(qū)鬧市中心,由三峽景觀園、名人雕塑園、綠色藝術園和商業(yè)步行街組成。杜蕓秋的個展在綠色藝術園舉辦。與之毗鄰的名人雕塑園里,郭沫若、巴金、豐子愷、冰心等抗戰(zhàn)期間在沙坪壩生活過的文化名人雕像,很深情地望著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