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縛理招搖過鬧市田提督怒懲洋教徒
田興恕完婚不久，又奉命率軍從征。此后的兩年內，他又屢獲戰(zhàn)功，因而不斷提升。咸豐十年 11 月，24 歲的田興恕在貴陽正式擔任提督之職，并補詔授為欽差大臣，從而成為一省的最高指揮官。
田興恕當提督不到半年，一場意想不到的教案事件的發(fā)生，使得他的仕途命運很快發(fā)生了逆轉。且說咸豐十一年四月初四上午，田興恕的提督衙門外，忽然空前熱鬧起來，一位名叫胡縛理的法國傳教士，因為新近獲得了“傳教士護照”，又擔任了貴陽地區(qū)的天主教教主一職，想乘此機會見一見貴州的軍政官員，企圖取得貴州官府對傳教活動的正式承認。
胡縛理出門前精心打扮了一番，他肩掛著紫帶，頭戴著方帽，又乘坐了一輛豪華紫呢大轎，在數十名教徒的前呼后擁下，一路招搖過市，顯盡了主教的威風和氣派。胡縛理先到巡撫何冠英那里去拜會，說了一番來黔傳教請求支持的話，不料，何巡撫對他態(tài)度十分冷淡地回答說：“汝等來此傳教，實有不便之處。黔省教門已多，亦無增加教門之必要。今后，教徒如有違法亂紀之事發(fā)生，汝等不能辭其責?！?/p>
胡縛理在何巡撫處碰了釘子，只得悻悻離開。接著他來到提督府前，欲要見田興恕，想看看這位提督的態(tài)度如何。田興恕此時早已得到通報，為了殺一殺這位主教的傲氣和威風，他借口事忙讓主教在門外等候。這一等過了兩個小時，胡縛理終于等得不耐煩了，而看熱鬧的人又越來越多，還有巡街的士兵不斷穿梭來往，胡縛理唯恐等下去更有麻煩，就悄悄棄了轎子溜回教堂。
胡縛理走后，提督府猛然響起炮聲，田提督傳命讓主教進門，可是衙役已找不著他了。過了一會兒，一位探子回府向田興恕報告，胡縛理已溜回教堂，并派另一位傳教士梅西滿去了重慶，欲向在重慶逗留的法國駐清政府公使館秘書德納馬匯報并商議對策。田興恕了解這一情況后，立刻帶侍衛(wèi)騎馬出城，親自去追趕梅西滿，想阻止他去重慶?？墒亲烦龀峭獠贿h，那匹坐騎突然一顛，竟將這位提督墜下馬來。田興恕由此十分氣惱，他決定不再追趕，隨即忍痛回到城內。接著將何冠英叫來，倆人一起商議，制訂了一個撲滅洋教的“秘密公函”，決定對不法傳教士“處之以法”，并且還規(guī)定了獎懲辦法。
此“秘密公函”一發(fā)，駐青巖的團務道趙畏三立刻搶先籌劃執(zhí)行起來。這一年的端午節(jié)，青巖街上眾多群眾照傳統習慣“游百病”，在經過姚家關大修院門口時，一群小孩高聲叫道：“火燒天主堂，洋人坐班房?！蹦谴笮拊旱?4 個修士聞聲而出，立刻和守門人一起對小孩和群眾進行恐嚇和謾罵，雙方爭吵激烈。正在沖突之時，趙畏三派兵包圍了大修院，對教徒們給予了警告，并要修士們放棄洋教，限期五天答復。五天后，趙畏三見無人來答復，立刻又派人對大修院進行了查抄，將衣物、書籍及宗教用品統統收繳，抄完又將大修院一把火焚毀了，然后將教民羅廷蔭、張文瀾、陳昌品抓起來關進了監(jiān)獄。接著，趙畏三便飛奔貴陽，把消息報告給田興恕，田興恕聽后十分高興，立刻將趙畏三由團務提升為團務總辦。
與此同時，貴陽主教胡縛理得知此消息后，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一連寫了兩封信給田興恕和何冠英，要求立即放人，田何二人卻置之不理。胡縛理遂又向德納馬告急，德納馬以法國公使館的名義寫來了一份措辭強硬的信，逼迫田興恕馬上放人。田興恕認定這信是拿中法不平等條約來進行威脅恫嚇，但他全然不怕。他將來信退回，并立即下令，讓趙畏三將幾個教徒押赴刑場斬首。當團練們押著張文瀾等三人來到青巖北門城外的謝家坡時，忽又發(fā)現大修院廚工王馬爾大在院中洗衣，于是索性一道抓去，將 4 人全部斬首。此次事件，即是貴州歷史上有名的青巖教案。
青巖教案發(fā)生后，田興恕和巡撫何冠英的處境就漸漸不妙了。清總理衙門在法國公使的壓力下，不久罷去了田興恕的欽差大臣之職，只保留了提督一職。而何冠英此時已經病死，青巖教案的責任，就全部落到了田興恕一人的頭上。盡管壓力大，但他反洋教的決心卻沒有動搖。過了一段時間，在開州地方，又發(fā)生了一件重大教案。此次教案的起因是：同治元年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開州地方按習俗要舉行祭龍儀式，事前“一心團”總辦周國璋通知天主教徒參加，但天主教不準教徒參加。雙方為此發(fā)生爭執(zhí)，周國璋將此事稟報知州戴鹿芝，戴又飛報給田興恕，田興恕對洋教徒本無好感，現又見其傳教士敢如此對抗，遂又提筆批示給予正法。結果，周國璋率領團練數十人，立刻將天主教傳教士文乃爾，教徒張?zhí)熘?、吳圣、陳顯恒、易路濟抓獲，并凌遲處死，將他們的首級掛在開州城門上示眾。此案歷史上又稱“開州教案”。
這次的教案發(fā)生后，在國內外又引起了極大反響。法國公使館當即向清朝廷提出了嚴重交涉，清朝廷再也不能等閑視之了。恭親王奕出面親自與法國公使進行談判，法方認為傳教士被中國官員處死，是損傷了法國“尊嚴”，必須處死田興??；而清朝廷則認為田興恕是一品重臣，封疆大吏，如果處死，會損大清帝國威信，還怕引起群眾反對，所以雙方的談判相持不下。
在談判的同時，清朝廷于開州教案發(fā)生的當年 11 月撤銷了田興恕的提督一職。接著又先后派了成都將軍崇實、兩廣總督勞崇光、四川總督駱秉章、云貴總督張亮基等大臣對兩次教案問題進行查處。這些大臣大都和田興恕有著公私情誼，因而在處理此案中自然都對田興恕有所偏袒。結果經過了幾年周折，直拖到同治四年（1865 年）初，清廷才與法國官方達成協議了結此案，決定將田興恕與“教案”有關人員張茂萱、謝葆齡三人一起發(fā)配新疆，永不赦免。
同治五年三月，田興恕一行被解送到了陜西秦州，因為通往新疆的道路阻塞，他被左宗棠接收監(jiān)管。左宗棠與田興恕曾是老相識，當年，他曾在駱秉章發(fā)怒時救過田的命，現在，田興恕雖被革職發(fā)配充軍，左宗棠對他仍然信任有加，且十分關照。在左宗棠安排下，田興恕來到了甘肅蘭州，衣食無憂，雖然無職無權了，日子還算過得舒適。為了打發(fā)寂寞，田興恕此時開始用功讀起書來。他看了《史記》和《漢書》，尤對《漢書》頗感興趣。
這一日中午，田興恕正將《漢書》中的李陵傳看得津津有味時，忽然有人徑直走進屋來叫他道：“興恕兄，你可真用功?。 ?/p>
田興恕抬頭一看，認得是湘西乾州廳的老鄉(xiāng)楊岳賦來了，他驚喜地忙起身招呼說：“喲，楊大人，你怎么屈駕到我這寒舍來了？”
“你還客氣什么？我早就想來看看你喲！”楊岳斌是個爽直的漢子，他在十多年前跟隨著曾國藩人了湘軍，與彭玉麟一道組織水師隊伍，立下了汗馬功勞，官職一直升到了陜甘總督。數年前，他和田興恕在江西征戰(zhàn)時就有過幾次面交，所以彼此熟悉。
“你來看望我，真是難能可貴呀！我田某現在是什么人，一個革職的囚徒，還值得你看嗎？”
“管你現在什么身份，在我眼里，你還是一條好漢！你敢下令殺洋教徒，長我大清帝國威風，我怎能不佩服！”
楊岳斌的這番話，說得田興恕熱淚盈眶，他連連感謝說：“還是你這同鄉(xiāng)理解我！”
“走，咱倆難得一聚，我請你到外面喝幾盅去！”楊岳斌熱情地邀請著。
田興恕也不推辭，兩人走出門去，早有楊岳斌的侍衛(wèi)備好了兩乘轎子，待二人上了轎，就徑直抬到了街上一家酒樓前。
倆人下了轎，一道相邀著人店內樓上坐下，店家很快端來熱氣騰騰的酒菜，倆人邊喝邊談。楊岳斌喝過幾碗酒后，忍不住就發(fā)牢騷說：“興恕兄，這官場上的事，真是禍福難測呀！你堂堂的一品被革了職，我現在也被降為三品頂戴，我真沒想到，到陜甘來當了總督，卻會成為這個結局?！?/p>
田興恕聽罷楊岳斌的話，不禁生出幾分同情。這楊岳斌本來是個水師統領，朝廷調他到陜甘來鎮(zhèn)壓捻軍。楊岳斌新招募的 5000 湘軍來到甘肅后，因為軍糧缺乏，軍營處于十分困頓的狀態(tài)。由于兵餉接濟不上，軍營里還鬧起了兵變，幸虧楊岳斌臨機決斷，處決了為首者百余人，才將兵變平息下去。而朝廷派來的布政使林之望還連上兩次奏折內稱楊岳斌“未能防范”，朝廷由此將他降為三品頂戴，并另外任命左宗棠當了陜甘總督。楊岳斌心灰意冷，現在，他借酒澆愁又對田興恕說：“官場的風險很大啊，我這些年的經歷也算看透了。這一次，我已幾次向朝廷堅請回原籍養(yǎng)病，若朝廷批復，我將返回故里！”
“我衷心祝愿你早日脫離這地方！”田興恕喝口酒又道，“這陜甘邊疆也不是久待之地，我亦日夜思念回到家鄉(xiāng)去才好！可還不知有沒有盼頭哩！”
“有，一定會有的！”楊岳斌又說，“你在左大人手下充軍，他不會虧待你的！這甘肅有個提督楊占鰲是湘西古丈人，你可去結識，也可相互關照！”
“楊提督我亦早聞大名！”田興恕說，“看來我們湘西人才真的不少，在這邊陲之地就有幾多將領，這真是一種福緣。我在這里充軍也就不會寂寞。”
“你也可以戰(zhàn)場上立功，這樣或者可以將功折罪，使朝廷放你回原籍！”
“我亦有這種奢望，但不知左大人會讓我?guī)П?？?/p>
“相信左大人會讓你帶兵上戰(zhàn)場的！”楊岳斌肯定地說。
倆人邊談邊喝，直到傍晚時分，才盡興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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