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如果優(yōu)雅的白鴿忘記了天空，如果磊落的天空忘記了包容，如果一條路還可以重新走過，只是歲月從未有過這么多如果?！?/p>

塵封的《讀者》和遺忘的鴿子

昨天我在找一本舊書時無意中掉出一本十幾年前的《讀者》，印著圖畫的扉頁因浸泡而變得皺皺巴巴，像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的臉，其紙頁也泛起了黃色。我似乎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有買過它了。沒有任何儀式，也沒有任何碑文，它就在我中學(xué)時代的一陣忙亂中悄然退場。

我確實迷戀過它多年，當時我認字不多，每篇文章都要媽媽念給我，之后還要把近三分之二的字標上拼音才能讀懂，不然就會像天書一樣了。每次“卷首語”是必須要背會的，可是時間一久原本倒背如流的東西竟被龐大的單詞群體、繁瑣的公式一一取代，我很無奈。不過倘若這本書能言語，它定比我更無奈吧。十幾年后的今天能想起來的貌似只有一篇《阿爾及利亞人的鮮花》了。

在我不完整的印象里，書中的愛情很單純，我愛你就意味著你一定愛我；書中的友情也很高貴，我的執(zhí)著定會換來你的忠誠。不得不承認，那是我幼年關(guān)于“邂逅”“情愛”“遺憾”“永恒”這類虛無縹緲的詞語最早的理解，它很早便把單純的人生情感灌入了我蹣跚學(xué)步的人生，其影響一直延續(xù)到離開家鄉(xiāng)獨自面對他鄉(xiāng)生活的那一天。

隨手翻開扉頁的照片：三只鴿子向綠色的窗口飛去，可玻璃冷冷地擋住了它們的去路。老師曾經(jīng)拿著它讓我們寫感悟，每個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寫得那么深刻那么唯美，有一段我并不理解卻一直沒有忘：

“如果優(yōu)雅的白鴿忘記了天空，如果磊落的天空忘記了包容，那么滿窗的綠色又怎能化作希望的回眸？”

如今，寫下這句話的姐姐已嫁為人妻。我曾不顧一切模仿她，可對于十幾年前的我來說畢竟是一種無聊的模仿，我梳著四個小辮在一群比自己年長好多的人面前很有感情地念著自己寫的語句，最后特別自豪地以“這就是命運”結(jié)尾。

一個姐姐問我：“小丫頭，你知道什么叫命運么？”我默不作聲，老師摟著我說：“寶貝，告訴哥哥姐姐，就說你知道，快說呀……”不管別人怎么說，那一次我一直沉默著，而那天大家漫不經(jīng)心地等待我回答的寂靜也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記憶里——形式上在逗一個不諳世事的小毛丫頭，可實際上卻在等我開口，誰都希望我說出的話證明的是自己的定論。那個問題、那段時間就這樣洞穿了我的童年和少年。在每一個轉(zhuǎn)折的岔口，在每一個塵埃落定的瞬間我都會想起那天紙頁上的三只白鴿和紙頁外我一直沒有回答的問題，也會想到飛翔的動作承載的身不由己，想到那一片從來就沒有屬于過自己的綠色，一片希望的誘惑。

沒錯，我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命運，我也不敢明白。就像我至今也不敢假設(shè)那三只背對鏡頭的鴿子會帶著怎樣的眼神——哀怨，憤怒，無助，期待抑或其他什么。

如今孤獨的時候我也會看著窗外發(fā)呆，遙遙地望著滿眼的生機和一段永遠縮短不了的距離。窗外灰色也罷，綠色也罷，斷壁殘垣也罷，紅燈綠酒也罷，我沒有白鴿那么純粹，也沒有它們那樣圣潔，更沒有什么執(zhí)著有力的翅膀，但和它們相似的是，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一個和環(huán)境不相干的美夢。當我看夠了就會低下頭，正如鴿子頓悟了就會飛走。

如果優(yōu)雅的白鴿忘記了天空，如果磊落的天空忘記了包容，如果一條路還可以重新走過，只是歲月從未有過這么多如果。

2012年1月

我們是怎樣學(xué)會了自己騙自己

別人問我：“除了男人一些必備的人品，你擇偶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有頭腦，愛學(xué)習(xí)?！?/p>

“沒了？”

“沒了?！?/p>

“真不正常?！?/p>

這段對話不知道重復(fù)了多少遍，可至今只有兩個人問過我“為什么”，然后不約而同地告訴我：“今后若再有人問你類似的問題你要換個方式回答他們，別說愛學(xué)習(xí)，要說有上進心?！敝笪腋淖兞俗约哼^于直接的回答方式，雖然實質(zhì)上沒有絲毫變化，但起碼別人聽起來會舒服不少，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從不正常的人群中被拉回到了正常的人群。不得不感慨，言語的藝術(shù)給我赤裸得受人嘲笑的答案披上了一件華麗的外衣。

其實對于這些問題我從不避諱也從不遮掩，一向回答得很干凈很直接。有時別人會替我開脫：“呵呵，你所謂的‘學(xué)習(xí)’一定范圍很廣吧？比如聊天看電影什么的都是學(xué)習(xí)……”“真不好意思，我單指讀書?！闭缃逃亩x有廣義狹義之分，學(xué)習(xí)的概念也有，我從不否認從社會、電影、明星那里都可以學(xué)到很多東西，如果我們可以用廣義的概念審視身邊的人，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世界上沒有人是墮落的，但對于自己，我們真的有必要這樣無限制地放寬“學(xué)習(xí)”的外延嗎？

上小學(xué)的時候國家提出了一個詞叫做“素質(zhì)教育”，所有人就跟風一樣把“綜合素質(zhì)”掛在嘴邊：“我們家孩子的時間全都用來培養(yǎng)綜合素質(zhì)了?！笨商热裟阍僮穯査裁词恰熬C合素質(zhì)”，他定是全然不知的。折騰一陣，中考，一道分數(shù)線；高考，又一道分數(shù)線?？傆幸豢棠銜瘋匕l(fā)現(xiàn)，原來一個物理學(xué)得好的人政治也可以學(xué)得好，原來一個優(yōu)秀的學(xué)生同時可以擁有很好的口才、很美的歌聲，可以把學(xué)生工作做得風生水起。而所謂的綜合素質(zhì)，被很多不愿在學(xué)習(xí)上付出努力的人歪曲成一塊遮羞布，就像后來很多人分明是不夠用功，非說自己是“情商比智商高”。

多少時候，我們都在自己騙自己：借口“社會實踐也是學(xué)習(xí)”逃避努力，消耗自己的青春，借著在戀愛中也可以學(xué)習(xí)的謬論一連換了十來八個女朋友。其實現(xiàn)實就擺在那里，就算不想承認也完全沒有必要辯解，因為你的謊言大家都懂。我一直相信學(xué)習(xí)不是一個人唯一的謀生手段，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不是所有人生來就擅長做相同的事，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對自己的弱點不坦誠？

多少時候我們是在自己騙自己：得不到就說自己是不想要，做不好就說這件事沒有用，做錯了就說很多事根本沒有對錯。我們常常安慰自己“幸福不排名次”，但又總是有意無意地忽略后半句“成功必排名次”。我們承認一個乞丐也許會很快樂，但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誰是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艘幻蜇ぁ?/p>

昨天夜里我和一個好朋友聊天說到了交朋友，我對朋友的要求始終只有“不嫉妒，不自卑”。其實我至今無法理解為什么要去嫉妒比自己優(yōu)秀的人，為什么有人不能容忍身邊人的晉升。嫉妒是世上最可怕的情感，它會讓一個人一點點消磨了斗志然后開始欺騙自己。我朋友不多，但我真心希望他們都生活得好，就算對于一件事我們一起努力過，但結(jié)局你得到了我卻沒有得到，我會難過，但我的難過來源于我的失敗而非你的成功。甚至我們參加同一場考試，我的朋友比我努力和聰慧，于是比我成績好，即使他在我面前津津樂道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我沒有自卑心理做背景，所以我認為這只是單純的講述，我不認為別人是在炫耀，更不認為別人是在鄙視我。很簡單的因果關(guān)系：因為別人付出了所以收獲了，因為別人如愿以償所以有了資本。不論以什么眼光看這都是一件好事。

人人都有平等的機會去努力，多看自己少管別人。我相信世上每一個為夢想奮斗的人不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但前提是你有夢想，前提是你在奮斗。小學(xué)低年級的時候我嫉妒心特別強，那時候無非是老師表揚了班上的女生我就不高興了，但爸爸告訴我：“如果你沒有努力就不要對別人的成功感到不舒服，想炫耀就先積累資本，而且永遠不要去嫉妒你的朋友?！敝两駝e人問我：“什么是朋友？”我的回答依然是“那個我永遠不會嫉妒也永遠不會嫉妒我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正確也從來懶得替它辯解，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一點都不會變。十幾年以前別人對媽媽說：“你這樣嚴厲地管教你女兒她將來肯定不會有出息。”但我媽媽說：“也許她將來沒有出息，但肯定會比她的媽媽有出息。”經(jīng)歷總是這樣出奇地相似，別人也對我說：“你的孩子要是完全聽你的話將來肯定不會有出息?！比绻铱梢苑磽?，我最想說的依然是：“也許他將來沒有出息，但總歸會比我有出息?！敝辽傥視屗拐\面對自己的優(yōu)劣，坦誠接受別人的優(yōu)秀，至少他不會騙自己。

同意也罷，不同意也罷，我一笑了之。我會等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澄清所有的是非，雖然戀愛、結(jié)婚、生子對我而言尚且遙遠。

2012年5月5日

補記：

如今已工作、結(jié)婚的我看到九年前自己寫下的文章忍俊不禁，不自覺地寫下這段補記。

我很佩服自己大二時能有如此堅定的認識，能對大學(xué)多元的選擇和各種模棱兩可的答案保持清醒的態(tài)度。直至今天我都認為是自己對學(xué)習(xí)的執(zhí)著和近乎“狂熱”的追捧給了我今天的生活，給了我三年博士畢業(yè)的勇氣。

當年立志讀博，別人說女孩子讀博嫁不出去；后來別人給我介紹男朋友，我直接問人家本科院校（第一學(xué)歷）并上網(wǎng)查其科研成果，別人說你這樣就單身一輩子吧。但后來我不僅嫁出去了，還嫁給一個教育背景很漂亮、成果很多的博士。我們用科研的思維與熱情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把愛情經(jīng)營得火熱甜蜜，用這樣的方式回應(yīng)十年前的自己。

我想對那個二十歲的自己說：成功的路確有很多條，走你認定的，做你所愛的，不要騙自己。

2021年5月15日

一別到天涯

每年都是夏秋之交，每年都是不變的地點，玻璃的一邊依舊是那條走了無數(shù)次卻從未認真端詳過一次的商業(yè)街，玻璃的另一邊是在年復(fù)一年的嗟嘆中成長起來的少年。

“總覺得這座城市陌生了，你看它變了嗎？”為了尋找一個答案，我轉(zhuǎn)過頭去，第一次在晚上細細凝視這條本該最熟悉的道路，努力回憶著它幾年前的模樣。

“我忘記它從前是什么樣了，或者從來就沒有知道過。”在這溫暖的燈光下，在這繁華的背景里浮動的大概只有當年那兩個穿著藍色校服，一路騎車談笑飛馳過一個個路口的少年。我們想去盤點，可記憶畢竟太零碎，回得到那個情景卻未必找得到那個心態(tài)，誰也難以說出這一路丟下過多少輕狂的承諾和隱秘的夢想。

晚飯后我們決定沿著這條上學(xué)路一點點地追溯，本已靜謐流走的日子突然間隨往事肆虐了起來，一次次沖擊著我們關(guān)于回憶的防線。

2008年5月5日，這個日子是我后來從日記本上查到的。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有人為即將到來的北京奧運會興奮著，有人為高二的文理分班焦躁著。我們一起騎車上學(xué)，在路過一家服裝店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很嚴肅地說：“有件事我還是想第一個告訴你，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要去學(xué)文科?！泵鎸@個沒有任何預(yù)兆的決定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大概這是夢想對他的一次不可抵擋的召喚吧。“因為……”他補充道，“我想考北大，這樣，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四年了，那家小店的生意不怎么好卻一直掙扎地生存著，小店的牌子是黑色的，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歲月的深處，它已蒙上了灰塵，那個悄悄做夢的高中生如今已實現(xiàn)了夢想，我們卻已不再年少。當年我們是同桌，高一最后一節(jié)課上我小聲告訴他：“那就祝福你了，原本我想兩年之后好好寫一篇文章作為畢業(yè)的禮物，看來要提前兩年給你了……”他搖搖頭：“還是兩年以后，以后下課了你可以來我們班找我一起回家啊！”“那終究是不一樣了呀！”我辯駁道。

他順手拿過我做了一半的數(shù)學(xué)報紙，用鉛筆在空白處寫下“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我是在畢業(yè)后整理東西的時候又一次看到的，那一刻我默默地坐在書堆里，一頁頁翻著，看著很多邊邊角角都用一樣的字體寫著各種詩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薄奥淦墙d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薄耙磺杏袨榉?，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薄粗呀?jīng)被歲月打磨得不再清晰的詩句，我合上報紙，想：是啊，我還承諾過一篇文章呢，什么時候可以兌現(xiàn)呢？

一晃我又食言了兩年，并非真的忘記，只是有一天我希望我的文筆能夠有能力寫出一份無瑕的禮物。想到昨天聊天時他感慨道：幾年后也許回得到那個情景卻回不到那份心境。我想，趁我還能抓住那個心境的側(cè)影，此刻除了提筆大概別無選擇了吧。

后來分了文理，雖然我很少上樓找他，但放學(xué)還是可以經(jīng)常遇到?；丶业穆凡⒉欢?，但相比要說的話就遠遠不夠了。有一個路口紅燈時間很長，我們常常因為津津樂道一個話題而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又是一個紅燈。昨晚又一次路過那里，紅燈還是那么久，馬路依舊沒有拓寬，我們站在路邊，一邊等待一邊講述著高二畢業(yè)會考前我放學(xué)去找他補史地政的日子。

離考試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我?guī)е鴰缀鯖]有筆記的課本在放學(xué)后溜到文科班，整整一個月，他每天給我講一個小時的課，講課、劃重點，他代表了我高中時代關(guān)于史地政的全部記憶。有時候我無論如何也搞不清一些事理關(guān)系，看著他一邊吃晚飯一邊給我講，我就吵吵嚷嚷地發(fā)火：“就因為你一邊吃一邊講我才聽不懂的！”他把晚飯放在一邊又重復(fù)了一次，我還是沒明白又支支吾吾地埋怨：“你怎么都不吃了還是講不清啊？”他合上書小聲地一字一句地說：“讀書可不能焦躁，不管你有多不喜歡?！鄙洗髮W(xué)以后，讀書徹底成了自己的事，時間久了，看著一本書不免有一種莫名的火氣?？晌抑?，身邊不會再有人這樣輕輕地提醒我“讀書不能焦躁”，也再不可能有誰在我學(xué)到煩躁的時候不計較我火爆的語氣繼續(xù)給我講課。在相隔很遠的地方，那個當初像孩子一樣的女孩正在一點點成長著，承受著，正如那天他在QQ上告訴我的：“承受終究還是一個人的事，越長大，孤獨就越難于分享了?！蹦且豢涛也哦?，原來時光是可以用來思念的。

最后一段路上的一草一木似乎從未改變，每次騎車到這里我們都想著今天的話題該如何收尾，一旦走到分別的路口沒有聊完就會停下，再聊多久便不得而知了。正因為此，這個普通的路口承載了最多的話題和感慨。

高三那年寒假補課的最后一天很寒冷，十字路口的風尤為猛烈，高三的我們站在那里聊了近一個小時。拐彎的汽車一輛接一輛，我們像游擊隊一樣不停地換地方，從天亮一直聊到天黑。那天晚上在圍欄旁邊他說：“最后放假的一個月為了北大我還是可以再沖刺一下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四處都是汽車嘈雜的鳴笛，腳下是并不平整的地面，周圍是一亮一暗的車燈。昨天我們低下頭細細端詳著那幾塊陳舊的多邊形地磚，這里曾經(jīng)承載過一個沉實的夢想，一句對未來鄭重的承諾。而今，地面的蒼老在一遍遍提示著我們：歲月總是這般殘忍。

所謂成長的代價，大概就是就是一草一木的枯萎，一樹風華的凋零，一幕一幕的物是人非。

面對著這條街道，我曾在五年前問他：“你對未來有過恐懼嗎？”

“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能肯定地告訴我明天的這個時候你會在哪里嗎？”

“我不知道啊。”

“對啊，今天尚且不能估計明天，更何況多年以后的未來呢？你要相信，人生充滿了變數(shù)，我們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假設(shè)，而我們假設(shè)的又往往不是最終得到的，我們現(xiàn)在想要的那個將來也往往不是將來真正想要的那種生活，所以你怕什么呢？”

之后一個人遠走他鄉(xiāng)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這些話，想起很多年以前那個天寒地凍的下午，面對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聽到的關(guān)于未來的最干凈最富憧憬的言論。昨天我們提起來這段話的時候都笑了，因為這些年它一次次被戲劇性地驗證著，讓我在命運搖擺不定的時候，道路身不由己的時候，至少內(nèi)心還可以蕩滌出一個相對踏實和穩(wěn)定的未來。

去年我參加大學(xué)一個實驗班的選拔面試，我清楚地記得面試我的人問我關(guān)于將來的規(guī)劃和實現(xiàn)的問題，我說了自己詳盡的規(guī)劃，至于實現(xiàn)我只能說這是我期待中的道路，但今天尚且不能估計明天，三年之后的事情更是難以預(yù)料。我不能預(yù)計未來三年里會經(jīng)歷什么，大學(xué)會有什么機遇或轉(zhuǎn)機，但我可以承諾我會一步都不停息地每天離這個夢想更進一點。

只是過后我才明白，這并不是面試官想聽到的回答，他們更希望看到我像一個小丫頭一樣篤定地告訴全世界：“請相信我一定能成功！”盡管你可能不知道成功意味著什么，但只要知道有這個詞就可以。由于我的答案太過真實，面試官們斷定我未來不是一塊做科研的材料，最后我落選了。也許彼時我的幾句善意的謊言才更值得期待，但那一天我沒有意識到我應(yīng)該撒謊，我的每一句話都那樣直白地對著自己的幾年來的信仰，并且那一天我承諾的努力也沒有在今后的某一天甚至出門的那一刻成為泡影。后來我意識到，這樣的“良心”也許只有我自己才會如數(shù)家珍，即使別人未必介意聽我的一兩句假話，但我介意欺騙自己少年時站在這個路口培育的人格。面試結(jié)束那天夜里，我想起了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想起了多年前的幾句耳語，想起了面對路口一問一答的思索與虔誠。我從來是相信自己的，我相信自己可以并愿意在科研道路上走下去，在無數(shù)不確定的因素中堅持我的確定。

昨天晚上站在夜幕里，眼前是每一次告別的路口，拐彎處就是去年冬天說再見的站臺?；貞浟艘宦?，我們都沒有勇氣繼續(xù)回憶下去了，只是像幾年來的每一次告別一樣，我先走。

“現(xiàn)在半年就只能見一次了，有話講至少說明緣分還在。楊伊，珍重??！”

“你也是?！?/p>

“過馬路吧，我目送?！?/p>

我穿過馬路，回頭看到那個橘紅色的亮點依舊靜止在夜幕里，我笑著招了招手，我知道這一步跨出去就又是天涯海角了。盡管我可以收到北京的來信，盡管我也會寫信到北京，盡管字跡語氣都是那么熟悉，但我們畢竟都已不是十七八歲。

千言萬語，終須一別。

說得沒錯。

2012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