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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卷

資治通鑒全譯 作者:(宋)司馬光 主編


  晉紀(jì)十四中宗元皇帝下永昌元年(壬午、322 )

  晉紀(jì)十四晉元帝永昌元年(壬午,公元322 年)

  [1] 春,正月,郭璞復(fù)上疏,請因皇孫生,下赦令,帝從之。乙卯,大赦,改元。

  [1] 春季,正月,郭璞再次上疏,請求以元帝皇孫司馬衍出世為契機,頒布赦免令,元帝允準(zhǔn)。乙卯(初一),大赦天下罪犯,改年號為永昌。

  王敦以璞為記室參軍。璞善卜筮,知敦必為亂,己預(yù)其禍,甚憂之。大將軍掾潁川陳述卒,璞哭之極哀,曰:“嗣祖,焉知非福也!”

  王敦任用郭璞為記室參軍,郭璞擅長卜筮之術(shù),知道王敦必定會作亂,自己將被牽連進災(zāi)禍中,為此深深憂慮。王敦大將軍府的僚屬、潁川人陳述去世,郭璞痛哭欲絕,說:“陳述,你的辭世焉知非福呢!”

  敦既與朝廷乖離,乃羈錄朝士有時望者置己幕府。以羊曼及陳國謝鯤為長史。曼,祜之兄孫也。曼、鯤終日酣醉,故敦不委以事。敦將作亂,謂鯤曰:“劉隗奸邪,將危社稷,吾欲除君側(cè)之惡,何如?”鯤曰:“隗誠始禍,然城狐社鼠?!倍嘏唬骸熬共牛M達大體!”出為豫章太守,又留不遣。

  王敦已經(jīng)與朝廷離心離德,于是羈留、錄用當(dāng)朝有名望的士人,安置在自己的幕府。任用羊曼以及陳國人謝鯤為長史。羊曼是羊祜兄長的孫子。羊曼、謝鯤終日飲酒酣醉,所以王敦并不委派他們從事具體事務(wù)。王敦準(zhǔn)備作亂,對謝鯤說:“劉隗奸佞邪惡,將會危害國家,我打算除去君王身邊的這個惡人,怎么樣?”謝鯤說:“劉隗的確是禍亂之源,但他是藏于城中之狐、匿于社木之鼠,有皇帝的庇護?!蓖醵匕l(fā)怒說:“你是庸碌之才,哪里懂得事關(guān)大局的道理!”便派謝鯤出任豫章太守,后又羈留謝鯤,不讓他到任。

  戊辰,敦舉兵于武昌,上疏罪狀劉隗,稱:“隗佞邪讒賊,威福自由,妄興事役,勞擾士民,賦役煩重,怨聲盈路。臣備位宰輔,不可坐視成敗,輒進軍致討,隗首朝懸,諸軍夕退。昔太甲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忠,殷道復(fù)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則四海安,社稷永固矣。”沈充亦起兵于吳興以應(yīng)敦,敦以充為大都督、督護東吳諸軍事。敦至蕪湖,又上表罪狀刁協(xié)。帝大怒,乙亥,詔曰:“王敦憑恃寵靈,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見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親帥六軍以誅大逆,有殺敦者,封五千戶侯?!倍匦止獾搫缀溯p舟逃歸于敦。

  戊辰(十四日),王敦在武昌舉兵,給元帝上疏羅列劉隗的罪狀,內(nèi)稱:“劉隗奸佞邪惡,讒言惑眾,殘害忠良,作威作福。隨意發(fā)起事端,動用百姓服勞役,士民疲憊擾苦,賦稅和勞役負擔(dān)繁重,怨聲載道。我擔(dān)任宰輔的職位,不能對此無動于衷,于是進軍聲討。倘若劉隗早上授首,眾軍傍晚即退。往昔商朝天子太甲敗壞國家制度,幸好接納了伊尹忠誠無私的處置,才使商朝國運重新昌盛。我希望陛下再三深思,那么將會四海安寧,國家長存?!鄙虺湟苍趨桥d起兵與王敦相呼應(yīng),王敦任沈充為大都督、督護東吳地區(qū)軍事事務(wù)。王敦到達蕪湖,又上表羅列刁協(xié)的罪狀。元帝勃然大怒,乙亥(二十一日),下詔說:“王敦憑仗國家對他的恩寵,競敢肆行狂妄、叛逆之事,把朕比作太甲,想把我幽禁起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現(xiàn)在親自統(tǒng)帥六軍前去誅戮這個大叛賊,有誰能殺掉王敦,封為五千戶侯?!蓖醵氐男珠L、光祿勛王含乘坐輕便小舟逃回到王敦身邊。

  太子中庶子溫嶠謂仆射周曰:“大將軍此舉似有所在,當(dāng)無濫邪?”曰:“不然,人主自非堯、舜,何能無失,人臣安可舉兵以脅之!舉動如此,豈得云非亂乎!處仲狼抗無上,其意寧有限邪!”

  太子中庶子溫嶠對仆射周說:“大將軍王敦這么做似乎有一定原因,應(yīng)當(dāng)不算過分吧?”周說:“不對。人主本來就不是堯、舜那樣的圣人,怎么能沒有過失呢?作為人臣,怎么可以舉兵來脅迫君王!如此舉動,哪能說不是叛亂呢!王敦傲慢暴戾,目無主上,他的欲望難道會有止境嗎!”

  敦初起兵,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約與之俱下,卓許之。及敦升舟,而卓不赴,使參軍孫雙詣武昌諫止敦。敦驚曰:“甘侯前與吾語云何,而更有異,正當(dāng)慮吾危朝廷耳!吾今但除奸兇,若事濟,當(dāng)以甘侯作公。”雙還報,卓意狐疑?;蛘f卓:“且偽許敦,待敦至都而討之?!弊吭唬骸拔絷惷糁畞y,吾先從而后圖之,論者謂吾懼逼而思變,心常愧之;今若復(fù)爾,何以自明!”

  王敦開始起兵時,派使者告訴梁州刺史甘卓,與他相約共同順長江向下游進發(fā),甘卓同意了。等到王敦登船,甘卓卻不來,派參軍孫雙到武昌勸阻王敦。王敦驚詫地說:“甘卓過去是和我怎么說的,怎么又改變主意了?他是顧忌我危害朝廷吧!我現(xiàn)在只想除去奸兇,如果事成,我將讓甘卓當(dāng)公爵?!睂O雙回去報知甘卓,甘卓心里猶豫不決。有人勸甘卓說:“暫且佯裝答應(yīng)王敦,等王敦到了京都再征討他。”甘卓說:“往昔陳敏作亂,我先是隨從,后來圖謀反擊,論說此事的人都說我是害怕逼迫,因而改變立場,我心中常感愧赧。這回如果再這樣做,怎樣才能自我表白呢!”

  卓使人以敦旨告順陽太守魏該,該曰:“我所以起兵拒胡賊者,正欲忠于王室耳。今王公舉兵向天子,非吾所宜與也?!彼旖^之。

  甘卓派人把王敦的意圖告訴順陽太守魏該,魏該說:“我之所以起兵抗擊胡人寇賊,正因想效忠王室而已?,F(xiàn)在王敦發(fā)兵針對天子,不是我所應(yīng)當(dāng)參與的?!庇谑羌右跃芙^。

  敦遣參軍桓羆譙王,請為軍司。嘆曰:“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勢孤援絕,將何以濟!然得死忠義,夫復(fù)何求!”檄長沙虞悝為長史,會悝遭母喪,往吊之,曰:“吾欲討王敦,而兵少糧乏;且新到,恩信未洽。卿兄弟,湘中之豪俊,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辭,將何以教之?”悝曰:“大王不以悝兄弟猥劣,親屈臨之,敢不致死!然鄙州荒弊,難以進討;宜且收眾固守,傳檄四方,敦勢必分,分而圖之,庶幾可捷也?!蹦饲艋噶`,以悝為長史,以其弟望為司馬,督護諸軍,與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長沙王循、衡陽太守淮陵劉翼、舂陵令長沙易雄,同舉兵討敦。雄移檄遠近,列敦罪惡,于是一州之內(nèi)皆應(yīng)。惟湘東太守鄧澹不從,使虞望討斬之,以徇四境。澹,敦姊夫也。

  王敦派遣參軍桓向譙王司馬游說,請司馬出任軍司。司馬嘆息說:“我怕是要死了。此地土地荒蕪,人民稀少,勢力孤單,后援?dāng)嘟^,怎能捱得過去呢!不過能為忠義而死,還能再有什么希求呢!”司馬以文書征召長沙人虞悝為長史,適逢虞悝母親去世,司馬前往吊唁,說:“我想討伐王敦,但軍力不夠,糧食匱乏,而且我是新近到任的,恩德和信用還未能潤民心。您家兄弟是湘州地區(qū)的豪俊之士,現(xiàn)在王室正遭受危難,古人在服喪期間,投身戰(zhàn)事也在所不辭,您對我有什么教誨?”虞悝說:“大王您不因為我們兄弟身份卑賤而見棄,親自降節(jié)光臨,我們豈敢不效命!不過鄙州荒涼凋弊,難于出兵討伐。應(yīng)當(dāng)暫時聚眾固守,把討伐王敦的檄書傳布四方,這樣王敦必得分兵應(yīng)付。待其兵力分散后再圖謀攻擊,大概可以取勝?!彼抉R于是囚禁桓,任虞悝為長史,任命他的兄弟虞望為司馬,總領(lǐng)、監(jiān)護諸軍,和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長沙人王循、衡陽太守、淮陵人劉翼、舂陵令、長沙人易雄,共同舉兵征討王敦。易雄四處傳布檄書,羅列王敦罪狀,于是一州之內(nèi)的郡縣,全都響應(yīng)司馬。只有湘東太守鄭澹不從命,司馬讓虞望討伐并把他處斬,用以曉示各地。鄭澹是王敦的姐夫。

  遣主簿鄧騫至襄陽,說甘卓曰:“劉大連雖驕蹇失眾心,非有害于天下。大將軍以其私憾,稱兵向闕,此忠臣義士竭節(jié)之時也。公受任方伯,奉辭伐罪,乃桓、文之功也。”卓曰:“桓、文則非吾所能;然志在徇國,當(dāng)共詳思之?!眳④娎盍赫f卓曰:“昔隗囂跋扈,竇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今將軍有重望于天下,但當(dāng)按兵坐以待之,使大將軍事捷,當(dāng)委將軍以方面,不捷,朝廷必以將軍代之,何憂不富貴;而釋此廟勝,決存亡于一戰(zhàn)邪?”騫謂梁曰:“光武當(dāng)創(chuàng)業(yè)之初,故隗、竇可以文服從容顧望。今將軍之于本朝,非竇融之比也;襄陽之于太府,非河西之固也。使大將軍克劉隗,還武昌,增石城之戍,絕荊、湘之粟,將軍將安歸乎!勢在人手,而曰我處廟勝,未之聞也。且為人臣,國家有難,坐視不救,于義安乎!”卓尚疑之。騫曰:“今既不為義舉,又不承大將軍檄,此必至之禍,愚智所見也。且議者之所難,以彼強而我弱也。今大將軍兵不過萬余,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將軍見眾既倍之矣。以將軍之威名,帥此府之精銳,杖節(jié)鳴鼓,以順討逆,豈王含所能御哉!溯流之眾,勢不自救,將軍之舉武昌,若摧枯拉朽,尚何顧慮邪!武昌既定,據(jù)其軍實,鎮(zhèn)撫二州,以恩意招懷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所以克關(guān)羽也。今釋必勝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以言智矣?!?br />
  司馬派遣主簿鄧騫到襄陽游說甘卓,說:“劉隗雖然傲慢不馴,有失眾望,但并非為害國家。大將軍王敦因個人私仇便對朝廷用兵,這正是忠臣義士盡忠的時候。您受命為一方的統(tǒng)帥,如果稟承君命討伐他的罪行,這就如同齊桓公和晉文公的功績?!备首空f:“齊桓公和晉文公不是我所能仿效的,不過為國盡職,這是我的心愿,我們應(yīng)當(dāng)共同仔細斟酌這件事。”參軍李梁勸說甘卓道:“當(dāng)年隗囂飛揚跋扈,竇融自保河西之地而擁戴漢光武帝,終于得到福祿。現(xiàn)在將軍您在天下人心中有重望,只應(yīng)按兵不動,坐待事態(tài)發(fā)展。假如大將軍王敦的事情成功,當(dāng)會委任您統(tǒng)領(lǐng)一方;不成功,朝廷必定會讓您取代王敦,何愁不會富貴。何必放棄這不戰(zhàn)而勝的謀略,依靠一場戰(zhàn)斗來定生死存亡呢?”鄧騫對李梁說:“漢光武帝當(dāng)時正處創(chuàng)業(yè)初期,所以隗囂、竇融可以表面臣服,從容觀望?,F(xiàn)在將軍您對于朝廷來說,不是竇融可以類比的;襄陽對于王敦的太府來說,也沒有河西那樣的險固。如果王敦攻克劉隗,回師武昌,增強石城戍守的兵力,切斷荊州、湘州的糧道,將軍您將何去何從呢!大勢掌握在別人手中,卻說自己處于不戰(zhàn)而勝的地位,這是從未聽說過的事。況且作為人臣,國家遇到危難,坐視不救,這在道義上說得過去嗎?”甘卓還是猶豫不決。鄧騫說:“現(xiàn)在您既不能為道義而動,又不奉承大將軍王敦的檄令,人所共見,一定會招致災(zāi)禍。況且議論此事的人之所以詰難,是因為彼強我弱?,F(xiàn)在大將軍王敦的兵力不過一萬有余,留駐的不到五千,而將軍您現(xiàn)有的部眾已經(jīng)超過其一倍,憑仗您的威名,統(tǒng)帥府下的精銳士兵,舉著朝廷符節(jié),鳴起軍鼓,以順臣身份征討叛逆,豈是王含所能抵御的!王敦軍隊如要救援,必須逆江而上,勢必救助不及。將軍攻下武昌,如同摧枯拉朽,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呢?武昌一旦平定,擁有其軍事物資,鎮(zhèn)撫荊州和江州,以恩德招納、關(guān)懷士卒,使得回來的人如同回到了家,這正是呂蒙戰(zhàn)勝關(guān)羽的方法。現(xiàn)在放棄必勝的策略,安然坐待危亡的降臨,這不能說是明智的?!?/em>

  敦恐卓于后為變,又遣參軍丹楊樂道融往邀之,必欲與之俱東。道融雖事敦,而忿其悖逆,乃說卓曰:“主上親臨萬機,自用譙王為湘州,非專任劉隗也。而王氏擅權(quán)日久,卒見分政,便謂失職,背恩肆逆,舉兵向闕。國家遇君至厚,今與之同,豈不違負大義,生為逆臣,死為愚鬼,永為宗黨之恥,不亦惜乎!為君之計,莫若偽許應(yīng)命,而馳襲武昌,大將軍士眾聞之,必不戰(zhàn)自潰,大勛可就矣。”卓雅不欲從敦,聞道融之言,遂決曰:“吾本意也。”乃與巴東監(jiān)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露檄數(shù)敦逆狀,帥所統(tǒng)致討。遣參軍司馬贊、孫雙奉表詣臺;羅英至廣州,約陶侃同進。戴淵在江西,先得卓書,表上之,臺內(nèi)皆稱萬歲。陶侃得卓信,即遣參軍高寶帥兵北下。武昌城中傳卓軍至,人皆奔散。

  王敦怕甘卓在后方有變,又派參軍、丹楊人樂道融去邀請他,一定要和他一塊東進。樂道融雖然侍奉王敦,但恨王敦悖逆作亂,于是勸甘卓說:“主上親自處理國家所有事務(wù),自己任用譙王司馬治理湘州,并非由劉隗專權(quán)。而王氏專權(quán)已經(jīng)很久,一旦權(quán)勢被分奪,便說是失去職位,于是背叛皇恩,肆行叛逆,對朝廷用兵。國家對您的待遇非常優(yōu)厚,您如果與王敦同行,豈不是違背和辜負了君臣大義,生為叛逆之臣,死為愚昧之鬼,永遠是宗族、黨朋的恥辱,不是很可惜嗎!為您打算,不如佯裝聽從其令,卻急速突襲武昌,大將軍王敦的士眾聽說此事,必定不戰(zhàn)自潰,大功便可告成了?!备首吭揪筒幌胱窂耐醵兀犃藰返廊谒?,于是決斷說:“這正是我的本意?!庇谑桥c巴東監(jiān)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人,發(fā)布檄書數(shù)落王敦叛逆的行狀,率領(lǐng)麾下軍隊開始征討。派遣參軍司馬、孫雙持奉上表送到朝廷,派羅英到廣州,約陶侃共同進討。戴淵鎮(zhèn)守在長江西部,先得到甘卓的信,用表文的形式奏上,朝廷內(nèi)都歡呼萬歲。陶侃見到甘卓的來信,隨即派參軍高寶領(lǐng)兵北上。武昌城內(nèi)傳言甘卓大軍來了,眾人都逃奔離散。

  敦遣從母弟南蠻校尉魏、將軍李恒帥甲卒二萬攻長沙。長沙城池不完,資儲又闕,人情震恐。或說譙王,南投陶侃或退據(jù)零、桂。曰:“吾之起兵,志欲死于忠義,豈可貪生茍免,為奔敗之將乎!事之不濟,令百姓知吾心耳?!蹦藡氤枪淌亍N磶?,虞望戰(zhàn)死,甘卓欲留鄧騫為參軍,騫不可,乃遣參軍虞沖與騫偕至長沙,遺譙王書,勸之固守,當(dāng)以兵出沔口,斷敦歸路,則湘圍自解。復(fù)書稱:“江左中興,草創(chuàng)始爾,豈圖惡逆萌自寵臣。吾以宗室受任,志在隕命;而至止尚淺,凡百茫然。足下能卷甲電赴,猶有所及;若其狐疑,則求我于枯魚之肆矣?!弊坎荒軓摹?br />
  王敦派遣姨母的兄弟、南蠻校尉魏和將軍李恒,率領(lǐng)甲士二萬人進攻長沙。長沙的城墻、護城河不完善,物資儲備也不充足,人心驚恐。有人勸說譙王司馬向南投靠陶侃,或者退守零陵、桂林。司馬說:“我之所以起兵,是心存為忠義獻身的志向,怎能貪生怕死、茍且活命,當(dāng)一個敗逃的將領(lǐng)呢!即使守衛(wèi)長沙失敗,也讓百姓們知道我的心意。”于是環(huán)城固守。不久,虞望戰(zhàn)死,甘卓想讓鄧騫留下任參軍,鄧騫不同意,甘卓便派參軍虞沖和鄧騫同赴長沙,并致信譙王司馬,勸他固守長沙,自己將遣軍自沔口出擊,截斷王敦的退路,這樣湘州之圍便會不救自解。司馬信說:“江東國朝中興,一切剛剛草創(chuàng),誰想到由得寵的大臣萌生叛亂。我以王朝宗室的身份稟受重任,志在以身殉職。不過到任時日尚短,一切尚未理出頭緒,足下如果能輕裝電赴來救,或許還來得及;如果猶豫遲滯,那么就只有求我于枯魚之肆了。”甘卓未能聽從。

  [2] 二月,甲午,封皇子昱為為瑯邪王。

  [2] 二月,甲午(初十),元帝封皇子司馬昱為瑯邪王。

  [3] 后趙王勒立子弘為世子。遣中山公虎將精卒四萬擊徐龕;龕堅守不戰(zhàn),虎筑長圍守之。

  [3] 后趙王石勒立兒子石弘為世子。派遣中山公石虎統(tǒng)帥精兵四萬人攻擊徐龕。徐龕堅守不出戰(zhàn),石虎筑起長長的圍墻與之相持。

  [4] 趙主曜自將擊楊難敵,難敵逆戰(zhàn)不勝,退保仇池。仇池諸氐、羌及故晉王保將楊韜、隴西太守梁勛皆降于曜。曜遷隴西萬余戶于長安,進攻仇池。會軍中大疫,曜亦得疾,將引兵還;恐難敵躡其后,乃遣光國中郎將王獷說難敵,諭以禍福,難敵遣使稱藩。曜以難敵為假黃鉞、都督益。寧。南秦。涼。梁。巴六州。隴上。西域諸軍事、上大將軍、益。寧。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4] 前趙國主劉曜自為統(tǒng)帥,攻擊楊難敵。楊難敵迎戰(zhàn),不能取勝,退走保守仇池。仇池氐族、羌族的許多部族,以及原來晉王司馬保的部將楊韜、隴西太守梁勛都投降劉曜。劉曜從隴西遷徙一萬多戶到長安,然后進攻仇池。適逢軍中疫病流行,連劉曜也染上疾病,劉曜準(zhǔn)備領(lǐng)兵退還,又怕楊難敵追襲于后,便派光國中郎將王獷游說楊難敵,向他剖明利害,楊難敵于是派使者前來,表示愿為藩屬。劉曜任楊難敵為假黃鉞、都督益、寧、南秦、涼、梁、巴六州及隴上、西域諸軍事、上大將軍、益、寧、南秦三州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陳安求朝于曜,曜辭以疾。安怒,以為曜已卒,大掠而歸。曜疾甚,乘馬輿而還。使其將呼延監(jiān)輜重于后,安邀擊,獲之,謂曰:“劉曜已死,子尚誰佐!吾當(dāng)與子共定大業(yè)?!边持唬骸叭晔苋藢櫟摱阎砸曋悄芎稳缰魃??吾見汝不日梟首于上市,何謂大業(yè)!宜速殺我!”安怒,殺之,以長史魯憑為參軍。安遣其弟集帥騎三萬追曜,衛(wèi)將軍呼延瑜逆擊,斬之。安乃還上,遣將襲城,拔之。安乃還上,遣將襲城,拔之。

  隴上氐、羌皆附于安,有眾十余萬,自稱大都督、假黃鉞、大將軍、雍。涼。秦。梁四州牧、涼王,以趙募為相國。魯憑對安大哭曰:“吾不忍見陳安之死也!”安怒,命斬之。憑曰:“死自吾分,懸吾頭于上市,觀趙之?dāng)仃惏惨玻 彼鞖⒅?。曜聞之,慟哭曰:“賢人,民之望也。陳安于求賢秋而多殺賢者,吾知其無所為也?!?/em>

  秦州刺史陳安請求朝見劉曜,劉曜因病推辭不見。陳安發(fā)怒,以為劉曜已死,縱兵大肆劫掠后返回。劉曜病情沉重,只能乘坐馬車返回,派部將呼延隨后監(jiān)護輜重。陳安在半路截擊,抓獲了呼延,對他說:“劉曜已經(jīng)死了,你還輔佐誰呢!我將和你共創(chuàng)大業(yè)?!焙粞舆沉R說:“你接受別人的寵愛、俸祿卻又背叛他,自己瞧瞧你的智能哪點比得上主上?我看你的首級不久將會懸掛在上街市示眾,還談什么大業(yè)!你應(yīng)該快快殺了我?”陳安發(fā)怒,殺死呼延,讓呼延的長史魯憑當(dāng)參軍。陳安派兄弟陳集率領(lǐng)三萬騎兵追襲劉曜,遭到衛(wèi)將軍呼延瑜的反擊,陳集被殺。陳安于是回到上,派部將攻克了城。隴上的氐族、羌族部落都歸附了陳安,陳安擁有兵眾十多萬,自稱大都督、假黃鉞、大將軍,雍、涼、秦、梁四州州牧和涼王,任命趙募為相國。魯憑對著陳安大哭說:“我不忍心看陳安的死??!”陳安發(fā)怒,命令將他斬首。魯憑說:“死亡本是我份內(nèi)之事。把我的頭懸掛在上街市,我要觀看趙國斬殺陳安!”于是被殺。劉曜聽說此事,悲慟地大哭,說:“賢人是民眾的寄望所在。陳安在應(yīng)當(dāng)求賢而用的時候卻多殺賢人,我由此得知他不會有什么作為?!?br />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趙,趙以武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休屠王石武獻桑城投降了前趙,趙國讓石武出任秦州刺史,賜封酒泉王。

  [5] 帝征戴淵、劉隗入衛(wèi)建康。隗至,百官迎于道,隗岸幘大言,意氣自若。及入見,與刁協(xié)勸帝盡誅王氏;帝不許,隗始有懼色。

  [5] 元帝征召戴淵、劉隗來建康參與防衛(wèi)。劉隗到達之時,百官們在道路上迎接,劉隗把頭幘掀起露出前額,高談闊論,意氣昂揚。等到入見元帝,和刁協(xié)一起勸元帝將王氏宗族盡數(shù)誅殺,元帝不同意,劉隗才顯露出畏懼的神色。

  司空導(dǎo)帥其從弟中領(lǐng)軍邃、左衛(wèi)將軍、侍中侃、彬及諸宗族二十余人,每旦詣臺待罪。周將入,導(dǎo)呼之曰:“伯仁,以百口累卿!”直入不顧。既見帝,言導(dǎo)忠誠,申救甚至;帝納其言。喜飲酒,至醉而出,導(dǎo)猶在門,又呼之。不與言,顧左右曰:“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奔瘸觯稚媳砻鲗?dǎo)無罪,言甚切至。導(dǎo)不之知,甚恨之。

  司空王導(dǎo)率領(lǐng)堂弟中領(lǐng)軍王邃、左衛(wèi)將軍王、侍中王侃、王彬以及各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天清晨到朝廷等候定罪。周將要入朝,王導(dǎo)呼喚他說:“周,我把王氏宗族一百多人的性命托付給您!”周連頭也不回,直入朝廷。等到見了元帝,周闡說王導(dǎo)忠誠不二,極力為他辯白,元帝聽從了他的意見。周心中歡喜,以至喝醉了酒。周走出宮門,王導(dǎo)還在門外等候,又呼喚周,周不與他交談,環(huán)顧左右說:“今年殺掉一干亂臣賊子后,能得到斗大的金印,系掛在臂肘之后。”出來以后,又奏上表章,辨明王導(dǎo)無罪,言辭十分妥帖和有力。王導(dǎo)不知道這些事,對周深為怨恨。

  帝命還導(dǎo)朝服,召見之,導(dǎo)稽首曰:“逆臣賊子,何代無之,不意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執(zhí)其手曰:“茂弘,方寄卿以百里之命,是何言邪!”

  元帝令人把朝服送還王導(dǎo),召王導(dǎo)進見。王導(dǎo)跪拜叩首至地,說:“叛臣賊子,哪一個朝代沒有,想不到現(xiàn)在我出在臣下宗族之中!”元帝來不及穿鞋,赤腳拉著他的手說:“王茂弘,我正要把朝廷政務(wù)交給你,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三月,以任命王導(dǎo)為前鋒大都督,加戴淵驃騎將軍。詔曰:“導(dǎo)以大義滅親,可以吾為安東時節(jié)假之。”以周為尚書左仆射,王邃為右仆射。帝遣王往諭止敦;敦不從而留之,更為敦用。征虜將軍周札,素矜險好利,帝以為右將軍、都督石頭諸軍事。敦將至,帝使劉隗軍金城,札守石頭,帝親被甲徇師于郊外。以甘卓為鎮(zhèn)南大將軍、侍中、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陶侃領(lǐng)江州刺史;使各帥所統(tǒng)以躡敦后。

  三月,任命王導(dǎo)為前鋒大都督,授予戴淵驃騎將軍。元帝下詔說:“王導(dǎo)為大義滅親,可以把我任安東將軍時的符節(jié)交給他?!庇秩蚊転樯袝笃蜕洌蹂錇樯袝移蜕?。元帝派王去告訴王敦,讓他停止叛亂。王敦拒不從命,扣留了王,王又為王敦效力。征虜將軍周札,素來為人陰險,貪圖私利。元帝任他為右將軍、都督石頭地區(qū)軍務(wù)。王敦軍隊日益臨近,元帝讓劉隗駐軍金城,令周札駐守石頭,自己親自披上甲衣,巡視郊外的軍隊。又任命甘卓為鎮(zhèn)南大將軍、侍中、都督荊州、梁州軍務(wù),任命陶侃兼領(lǐng)江州刺史職,讓他們各自率領(lǐng)所部跟隨在王敦軍隊之后。

  敦至石頭,欲攻劉隗。杜弘言于敦曰:“劉隗死士眾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頭,周札少恩,兵不為用,攻之必敗,札敗則隗自走矣。”敦從之,以弘為前鋒,攻石頭,札果開門納弘。敦據(jù)石頭,嘆曰:“吾不復(fù)得為盛德事矣!”謝鯤曰:“何為其然也!但使自今以往,日忘日去耳?!?/em>

  王敦到達石頭,想攻擊劉隗。杜弘向王敦建議說:“劉隗手下不怕死的士兵眾多,不容易戰(zhàn)勝,不如進攻石頭。周札對人缺少恩澤,士兵都不愿為他效力,一旦遭攻擊必然敗走,周札兵敗則劉隗自己就會逃走?!蓖醵夭杉{了杜弘的意見,任命他為前鋒,進攻石頭。周札果然打開城門讓杜弘入城。王敦占據(jù)石頭后,感嘆地說:“我既為叛臣,再也不會做功德盛大的事情了。”謝鯤說:“為什么這樣呢!只要從今以后,這些事一天天淡忘,也就會一天天從心中消失了?!?br />
  帝命刁協(xié)、劉隗、戴淵帥眾攻石頭,王導(dǎo)、周、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戰(zhàn),協(xié)等兵皆大敗。太子紹聞之,欲自帥將士決戰(zhàn);升車將出,中庶子溫嶠執(zhí)諫曰:“殿下國之儲副,奈何以身輕天下!”抽劍斬鞅,乃止。

  元帝令刁協(xié)、劉隗、戴淵率領(lǐng)兵眾進攻石頭,王導(dǎo)和周、郭逸、虞潭等分三路出擊,刁協(xié)等人的軍隊都大敗。太子司馬紹聽說以后,打算自己率領(lǐng)將士與敵人決戰(zhàn),坐上軍車正要出發(fā),中庶子溫嶠抓住馬勒頭勸諫說:“殿下是國家君位的繼承人,怎么能逞一己之快,輕棄天下而不顧!”抽出劍斬斷馬的鞅帶,司馬紹這才罷休。

  敦擁兵不朝,放士卒劫掠,宮省奔散,惟安東將軍劉超按兵直衛(wèi),及侍中二人侍帝側(cè)。帝脫戎衣,著朝服,顧而言曰:“欲得我處,當(dāng)早言!何至害民如此!”又遣使謂敦曰:“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則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當(dāng)歸瑯邪以避賢路?!?/em>

  王敦聚集軍隊,不朝見元帝,放縱士卒劫掠財物,皇宮、朝廷里的人奔逃離散,只有安東將軍劉超屯兵不動,當(dāng)值護衛(wèi),以及侍中二人在元帝身邊侍奉。元帝脫下軍衣,穿上朝服,環(huán)顧四周說:“王敦想得到我這個地方,應(yīng)當(dāng)早說!何至于如此殘害百姓!”又派遣使者告訴王敦說:“你如果還沒有將朝廷置于腦后,那么就此罷兵,天下還可以安然相處。如果不是這樣,那么朕將回到瑯邪,為賢人讓路。”

  刁協(xié)、劉隗既敗,俱入宮,見帝于太極東除。帝執(zhí)協(xié)、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協(xié)曰:“臣當(dāng)守死,不敢有貳?!钡墼唬骸敖袷卤埔?,安可不行!”乃令給協(xié)、隗人馬,使自為計。協(xié)老,不堪騎乘,素?zé)o恩紀(jì),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于敦。隗奔后趙,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刁協(xié)、劉隗戰(zhàn)敗以后,都進入宮中,在太極殿東側(cè)階與元帝相見。元帝拉著刁協(xié)、劉隗的手,流淚哭泣,嗚咽有聲,勸說并命令二人出逃以避災(zāi)禍。刁協(xié)說:“我將守衛(wèi)到死,不敢有二心。”元帝說:“現(xiàn)在事情緊迫了,怎么能不走呢!”于是下令為刁協(xié)、劉隗準(zhǔn)備隨行的人馬,讓他們自謀生路。刁協(xié)年老,難耐騎乘之苦,平素又缺少恩惠,招募隨從人員時,大家都推委不去。刁協(xié)出行至江乘,被人所殺,把首級送給王敦。劉隗投奔后趙,在任太子太傅時死去。

  帝令公卿百官詣石頭見敦,敦謂戴淵曰:“前日之戰(zhàn),有余力乎?”淵曰:“豈敢有余,但力不足耳!”敦曰:“吾今此舉,天下以為何如?”淵曰:“見形者謂之逆,體誠者謂之忠?!倍匦υ唬骸扒淇芍^能言?!庇种^周曰:“伯仁,卿負我!”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帥六軍,不能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

  元帝命令百官公卿到石頭拜見王敦。王敦對戴淵說:“前日的交戰(zhàn),還有剩余的力量嗎?”戴淵說:“豈敢留有余力,只是力量不足罷了!”王敦說:“我現(xiàn)在這樣的舉動,天下人會怎么看?”戴淵說:“只看到表象的人說是叛逆,體會誠心的人說是忠貞?!蓖醵匦χf:“您可以稱得上會說話了。”王敦又對周說:“周伯仁,您辜負了我!”周說:“您依仗武力違背順上的道德,我親自統(tǒng)率六軍,不能勝任,致使君王的軍隊?wèi)?zhàn)敗奔逃,這就是我辜負您的地方?!?br />
  辛未,大赦;以敦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并讓不受。

  辛未(十八日),元帝實行大赦,任命王敦為丞相、都督中外各軍、錄尚書事、江州牧,賜封武昌郡公,王敦都推辭不受。

  初,西都覆沒,四方皆勸進于帝。敦欲專國政,忌帝年長難制,欲更議所立,王導(dǎo)不從。及敦克建康,謂導(dǎo)曰:“不用吾言,幾至覆族。”

  當(dāng)初,西晉都城覆沒,四方人士都勸瑯琊王即帝位。王敦想把握國政,怕元帝年齡較大,難以控制,想另行商議立君的人選,王導(dǎo)不同意。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對王導(dǎo)說:“不遵從我的意見,幾乎全族覆滅?!?br />
  敦以太子有勇略,為朝野所向,欲誣以不孝而廢之,大會百官,問溫嶠曰:“皇太子以何德稱?”聲色俱厲。嶠曰:“鉤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謂孝矣。”眾皆以為信然,敦謀遂沮。

  王敦因為太子司馬紹有勇有謀,被朝野人士所擁戴,想以不孝的罪名誣陷太子,廢除他的太子之位,因此大會百官,問溫嶠說:“皇太子以什么樣的德行著稱?”問話時聲色俱厲。溫嶠說:“鉤深致遠,似乎不是我淺顯的度量所能知曉的,依照禮義看來,可以說是做到了孝。”眾人都認為的確如此,王敦的陰謀遭到挫敗。

  帝召周于廣室,謂之曰:“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大將軍固副所望邪?”曰:“二宮自如明詔,臣等尚未可知。”護軍長史郝嘏等勸避敦,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喪敗,寧可復(fù)草間求活,外投胡、越邪!”敦參軍呂猗,嘗為臺郎,性奸諂,戴淵為尚書,惡之。猗說敦曰:“周、戴淵,皆有高名,足以惑眾,近者之言,曾無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舉之憂?!倍厮丶啥酥牛念H然之,從容問王導(dǎo)曰:“周、戴,南北之望,當(dāng)?shù)侨緹o疑

  也?!皩?dǎo)不答。又曰:”若不三司,止應(yīng)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爾,正當(dāng)誅爾!“又不答。丙子,敦遣部將陳郡鄧岳收及淵。先是,敦謂謝鯤曰:”吾當(dāng)以周伯仁為尚書令,戴若思為仆射。“是日,又問鯤:”近來人情何如?“鯤曰:”明公之舉,雖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實未達高義。若果能舉用周、戴,則群情帖然矣!“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當(dāng),吾已收之矣!“鯤愕然自失。參軍王嶠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奈何戮諸名士!“敦大怒,欲斬嶠,眾莫敢言。鯤曰:”明公舉大事,不戮一人。嶠以獻替忤旨,便以釁鼓,不亦過乎!“敦乃釋之,黜為領(lǐng)軍長史。嶠,渾之族孫也。

  元帝在廣室召見周,對他說:“近來發(fā)生的大事,二宮未受傷害,大家平安,這是否表明大將軍王敦本來就符合眾望呢?”周說:“二宮的情況,固然與陛下所說的相符,至于我們這些人的遭遇怎樣,現(xiàn)在還未可知?!弊o軍長史郝嘏等人勸周避讓王敦,周說:“我既然備充大臣的職位,眼見朝廷衰敗,難道還能再蟄伏草野中求活命,出外投奔胡、越嗎?”王敦的參軍呂猗,曾經(jīng)做過尚書郎,為人奸猾諂諛,戴淵當(dāng)時任尚書,憎惡他的為人。呂猗勸說王敦道:“周、戴淵都有很高的名望,足以盅惑士眾,近來的言談又豪無慚愧的意思,您不除去他們,恐怕將來必定會有重新舉兵討伐的憂患?!蓖醵厮貋砑啥仕麄兌说牟拍埽闹蓄H以為然,不動聲色地詢問王導(dǎo)說:“周、戴淵,分別著稱于北方和南方,應(yīng)當(dāng)升任三公之位是無疑的了?!蓖鯇?dǎo)不置可否。王敦又說:“如果不用為三公,只讓他們擔(dān)任令或仆射的職位如何?”王導(dǎo)又不回答。王敦說:“如果不這樣,正該誅戮他們!”王導(dǎo)還是不回答。丙子(二十三日),王敦派遣部將陳郡人鄧岳拘捕周和戴淵。此前,王敦對謝鯤說:我將任用周為尚書令,任戴淵為仆射?!斑@天,王敦又問謝鯤說:”近來民情如何?“謝鯤說:”明公的舉動,雖然是想保全國家社稷,但民間的議論卻認為不合大義。如果真能舉用周和戴淵,那么民眾的心情就熨帖平靜了?!巴醵匕l(fā)怒,說:”你這是粗疏不察,這二人名實不相稱,已被我收捕了。“謝鯤愕然自失。參軍王嶠說:”濟濟一堂人才多,文王安寧國富強‘,怎么能誅戮諸位名士呢!“王敦勃然大怒,要將王嶠斬首,眾人中沒有誰敢出言相救。謝鯤說:”明公圖謀大業(yè),不屠戮一個人?,F(xiàn)在王嶠因陳獻可否違背意旨,便要殺戮,不也太過分了嗎?“王敦這才放了王嶠,貶職為領(lǐng)軍長史。王嶠是王渾的族孫。

  被收,路經(jīng)太廟,大言曰:“賊臣王敦,頃覆社稷,枉殺忠臣;神祗有靈,當(dāng)速殺之!”收人以戟傷其口,血流至踵,容止自若,觀者皆為流涕。并戴淵殺之于石頭南門之外。

  周被捕,路經(jīng)太廟,高聲說:“賊臣王敦,顛覆國家社稷,胡亂殺害忠臣,神祗如呆顯靈,應(yīng)當(dāng)快快殺掉他!”捕卒用戟刺傷周的嘴,鮮血下流直至腳后跟,但他容顏舉止泰然自若,觀望的人都因此而落淚。周和戴淵都在石頭城南門外被殺。

  帝使侍中王彬勞敦。彬素與善,先往哭,然后見敦。敦怪其容慘,問之。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倍嘏唬骸安首灾滦搪?;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彬曰:“伯仁長者,兄之親友;在朝雖無謇愕,亦非阿黨,而赦后加之極刑,所以傷惋也。”因勃然數(shù)敦曰:“兄抗旌犯順,殺戳忠良,圖為不軌,禍及門戶矣!”辭氣慷慨,聲淚俱下。敦大怒,厲聲曰:“爾狂悖乃至此,以吾為不能殺汝邪!”時王導(dǎo)在坐,為之懼,勸彬起謝。彬曰:“腳痛不能拜;且此復(fù)何謝!”敦曰:“腳痛敦若頸痛?”彬殊無懼容,竟不肯拜。

  元帝派侍中王彬犒勞王敦,王彬素來與周交好,先去哭吊周,然后去見王敦。王敦見他容顏凄慘,心中奇怪,便加詢問。王彬說:“我剛才去哭吊周伯仁,情不自禁?!蓖醵匕l(fā)怒說:“周伯仁自找刑戮,再說他把你當(dāng)作一般人看待,你為什么悲哀并去哭吊他?”王彬說:“周伯仁是長者,也是兄長你的親友。他在朝時雖算不上正直,也并不結(jié)黨營私,卻在大赦天下后遭受極刑,我因此傷痛惋惜?!睜柡蟛话l(fā)怒,數(shù)落王敦說:“兄長違抗君命,有違順德,殺戮忠良,圖謀不軌,災(zāi)禍將要降臨到門戶了!”言辭情感激揚慷慨,聲淚俱下。王敦大怒,厲聲說:“你狂妄悖亂以至于此!以為我不能殺你嗎!”當(dāng)時王導(dǎo)在坐,為了王彬擔(dān)心,勸王彬起來謝罪。王彬說:“我腳痛不能跪拜,再說這又

  有什么可謝罪的!“王敦說:”腳痛與頸痛比起來怎樣?“王彬毫無懼色,最終不肯下拜。

  王導(dǎo)后料檢中書故事,乃見救己之表,執(zhí)之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

  王導(dǎo)后來清理中書省的舊有檔案,才見到周救護自己的上表,拿著流下了眼淚,說:“我雖沒殺周伯仁,伯仁是因我而死,我有負于冥間這樣的好友!”

  沈充拔吳國,殺內(nèi)史張茂。

  沈充攻取了吳國,殺了內(nèi)史張茂。

  初,王敦聞甘卓起兵,大懼。卓兄子為敦參軍,敦使歸說卓曰:“君此自是臣節(jié),不相責(zé)也。吾家計急,不得不爾。想便旋軍襄陽,當(dāng)更結(jié)好?!弊侩m慕忠義,性多疑少決,軍于豬口,欲待諸方同出軍,稽留累旬不前。敦既得建康,乃遣臺使以騶虞幡駐卓軍。卓聞周、戴淵死,流涕謂曰:“吾之所憂,正為今日。且使圣上元吉,太子無恙,吾臨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適吾徑據(jù)武昌,敦勢逼,必劫天子以絕四海之望,不如還襄陽,更思后圖?!奔疵?。都尉秦康與樂道融說卓曰:“今分兵斷彭澤,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眾自然離散,可一戰(zhàn)擒也。將軍起義兵而中止,竊為將軍不取。且將軍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還,亦恐不可得也?!弊坎粡?。道融晝夜泣諫,卓不聽;道融憂憤而卒。卓性本寬和,忽更強塞,徑還襄陽,意氣騷擾,舉動失常,識者知其將死矣。

  當(dāng)初,王敦聽說甘卓起兵,大為恐懼。甘卓兄長之子甘是王敦的參軍,王敦派甘回去游說甘卓說:“你這自然是臣子的節(jié)義,我不責(zé)怪你。但我們王家沒有更好的辦法,不得不這樣做。希望你這就回軍至襄陽,我將與你重新交好?!备首侩m然仰慕忠義之事,但性格多疑,缺少決斷。駐軍于豬口,想等待各方共同出兵,稽留數(shù)十天,停足不前。王敦得占建康以后,便派遣朝廷使者傳送飾有騶虞這種傳說中的仁獸圖案的旗幟給甘卓,讓他的軍隊不要前進。甘卓聽說周、戴淵的死訊,流著眼淚對甘說:“我所憂患的,正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倘若圣上大吉無兇,太子不受傷害,我雖然占據(jù)著王敦的上游地區(qū),也不敢倉促發(fā)兵而使社稷遭到危難。恰好我直接進攻武昌,王敦為情勢所逼,必定會劫持天子,用以斷絕天下人的期望,不如回到襄陽,再圖謀后策。”立即下令回軍。都尉秦康和樂道融勸阻甘卓說:“如果現(xiàn)在分出一部分兵力截斷彭澤縣的通路,使王敦的軍隊上下不能救援,他的部眾自然會離散,那么便可以一戰(zhàn)而將他擒獲。將軍您發(fā)動正義的軍隊卻半途而止,我私下認為將軍不該如此。再說將軍手下的士卒,各自謀求自己的利益,即便想向西退還,恐怕也不一定能夠做到?!备首坎宦牎返廊谌杖找挂箍奁嘀G,甘卓仍不聽從,樂道融憂憤而死。甘卓性格本來寬和,現(xiàn)在忽然變得強硬不可通融,直接退還到襄陽,神情惶惑不寧,舉動失常,有見識的人知道他距死不遠了。

  王敦以西陽王為太宰,加王導(dǎo)尚書令,王為荊州刺史;改易百官及諸軍鎮(zhèn),轉(zhuǎn)徙黜免者以百數(shù);或朝行暮改,惟意所欲。敦將還武昌,謝鯤言于敦曰:“公至都以來,稱疾不朝,是以雖建勛而人心實有未達。今若朝天子,使君臣釋然,則物情皆悅服矣?!倍卦唬骸熬鼙o變乎?”對曰:“鯤近日入覲,主上側(cè)席,遲得見公,宮省穆然,必?zé)o虞也。公若入朝,鯤請侍從。”敦勃然曰:“正復(fù)殺君等數(shù)百人,必復(fù)何損于時!”竟不朝而去。夏,四月,敦還武昌。

  王敦讓西陽王司馬為太宰,授予王導(dǎo)尚書令,王為荊州刺史,改換朝廷官員和各軍鎮(zhèn)守將,被降職、免官和遷徙的人數(shù)以百計。有時朝令夕改,隨心所欲。王敦將要返回武昌,謝鯤對他說:“明公自到京都以來,一直以有病為由不朝見皇上,所以雖然建有功勛,民心其實并未平服。現(xiàn)在如果朝見天子,使得君上和臣民都心情舒暢,那么民心都會心悅誠服的?!蓖醵卣f:“你能保證不發(fā)生變故嗎?”謝鯤回答說:“我近些天入宮覲見皇上,皇上側(cè)席而坐,等待得見主公,宮省之內(nèi)穆然整肅,必定不會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主公如果入朝,我請求充當(dāng)您的侍從?!蓖醵匕l(fā)怒變色說:“我正要再殺掉你這樣的數(shù)百人,對時局也不會有什么損害!”最終也沒有朝見天子便離去。夏季,四月,王敦回到武昌。

  初,宜都內(nèi)史天門周級聞譙王起兵,使其兄子該潛詣長沙,申款于。魏等攻湘州急,遣該及從事邵陵周崎間出求救,皆為邏者所得。使崎語城中,稱大將軍已克建康,甘卓還襄陽,外援理絕。崎偽許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援兵尋至,努力堅守!”殺之??荚撝了?,竟不言其故,周級由是獲免。

  當(dāng)初,宜都內(nèi)史、天門郡人周級聽說譙王司馬起兵,讓自己兄長的兒子周該潛入長沙,向司馬效忠。魏等人急攻湘州,司馬派周該和從事邵陵人周崎悄悄地外出尋求救兵,都被巡邏部隊抓獲。魏讓周崎向城中喊話,說大將軍王敦已經(jīng)攻克建康,甘卓已回軍襄陽,外緩已經(jīng)斷絕。周崎假裝同意,等到了城下,大聲呼喊說:“援兵不久就到,努力堅守!”魏殺了他。魏拷問周該,周該至死不說事情的原委,周該因此免遭禍殃。

  等攻戰(zhàn)日逼,敦又送所得臺中人書疏,令射示。城中知朝廷不守,莫不悵惋。相持且百日,劉翼戰(zhàn)死,士卒死傷相枕。癸巳,拔長沙,等皆被執(zhí)。將殺虞悝,子弟對之號泣。悝曰:“人生會當(dāng)有死,今闔門為忠義之鬼,亦復(fù)何恨!”

  魏等人攻戰(zhàn)日緊,王敦又送來他所得到的朝廷中人的上書和奏疏,令魏用箭射入城中曉示司馬。城中軍民知道朝廷失守,莫不惆悵惋惜。相持將近百日,劉翼戰(zhàn)死,士卒死傷眾多,縱橫枕藉。癸巳(初十),魏拔取長沙城,司馬等人都被俘獲。魏將要殺死虞悝,虞悝的子弟面對他號陶大哭,虞悝說:“人生該當(dāng)有一死,現(xiàn)在我滿門都是忠義之鬼,又有什么遺憾!”

  以檻車載及易雄送武昌,佐吏皆奔散,惟主簿桓雄、西曹書佐韓階、從事武延,毀服為僮從,不離左右。見桓雄姿貌舉止非凡人,憚而殺之。韓階、武延執(zhí)志愈固。荊州刺史王承敦旨,殺于道中,階、延送喪至都,葬之而去。易雄至武昌,意氣慷慨,曾無懼容。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數(shù)之,雄曰:“此實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國難耳。今日之死。固所愿也?!倍貞勂滢o正,釋之,遣就舍。眾人皆賀之,雄笑曰:“吾安得生!”既而敦遣人潛殺之。

  魏用檻車載著司馬和易雄押送去武昌,司馬手下的佐吏大多逃奔離散,只有主簿桓雄、西曹書佐韓階、從事武延三人,毀去官服,充當(dāng)僮仆追隨司馬,不離左右。魏見桓雄姿態(tài)容貌、言行舉止都與眾不同,心內(nèi)忌憚,因而將他殺害。韓階、武延持守心志更加堅定。荊州刺史王接到王敦的旨意,在半道殺掉了司馬,韓階、武延為司馬送喪至京都,安葬了他以后才離去。易雄到達武昌,意氣慷慨,毫無懼色。王敦派人拿著易雄當(dāng)初起草的討罪檄書給他看,數(shù)落易雄的罪狀,易雄說:“確有此事,可惜我職位低微,力量不足,不能挽救國難。今天赴死,本來就是我的心愿?!蓖醵丶蓱勊x正辭嚴(yán),將他釋放回家。眾人都來稱賀,易雄笑著說:“王敦怎能容我活下去!”不久王敦派人將易雄暗殺。

  魏求鄧騫甚急,鄉(xiāng)人皆為之懼,騫笑曰:“此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殺忠良,故求我以厭人望也。”乃往詣,喜曰:“君,古之解揚也?!币詾閯e駕。

  魏尋找鄧騫十分急迫,鄉(xiāng)人們都為鄧騫擔(dān)心,鄧騫笑著說:“這是想任用我而已。魏剛剛統(tǒng)治本州,殺害了不少忠良之士,所以要找我來安定民心?!庇谑乔巴菀娢?。魏歡喜地說:“您是古代的解揚?!比嗡麨閯e駕。

  詔以陶侃領(lǐng)湘州刺史;王敦上侃復(fù)還廣州,加散騎常侍。

  元帝下詔讓陶侃兼領(lǐng)湘州刺史職,王敦上書,又讓陶侃返回廣州,授予散騎常侍。

  [6] 甲午,前趙羊后卒,謚曰獻文。

  [6] 甲午(十一日),前趙的羊后去世,謚號獻文。

  [7] 甘卓家人皆勸卓備王敦,卓不從,悉散兵佃作,聞諫,輒怒。襄陽太守周慮密承敦意,詐言湖中多魚,勸卓遣左右悉出捕魚。五月,乙亥,慮引兵襲卓于寢室,殺之,傳首于敦,并殺其諸子。敦以從事中郎周撫督沔北諸軍事,代卓鎮(zhèn)沔中。撫,訪之子也。

  [7] 甘卓的家人都勸甘卓防備王敦,甘卓不聽,把兵眾悉數(shù)遣散從事佃作,一聽到有人諫諍就發(fā)怒。襄陽太守周慮秘密接受王敦的旨意,詐稱湖中有許多魚,勸甘卓派身邊的侍從人眾都下湖捕魚。五月,乙亥(二十三日),周慮帶兵偷襲,把甘卓殺死于寢室,將首級傳送給王敦,同時殺掉甘卓諸子。王敦讓從事中郎周撫督察沔北地區(qū)軍務(wù),代替甘卓鎮(zhèn)守沔中。周撫是周訪之子。

  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貢獻多入其府,將相岳牧皆出其門。以沈充、錢鳳為謀主,唯二人之言是從,所譖無不死者。以諸葛瑤、鄧岳、周撫、李恒、謝雍為爪牙。充等并兇險驕恣,大起營府,侵人田宅,剽掠市道,識者咸知其將敗焉。

  王敦得志以后,越發(fā)暴虐傲慢,四方貢獻的物品大多送入他的府第,將相及地方的文武大員,全都出自他的門下。王敦任用沈充、錢鳳為謀主,只對他們二人言聽計從,凡被他們譖言詆毀之人無不遇害。又任用諸葛瑤、鄧岳、周撫、李恒、謝雍等人為武臣。沈充等人都是兇惡陰險驕恣之徒,大肆建造軍營府第,侵占他人田宅,公然攔路搶劫。有識之士都知道他們行將敗亡。

  [8] 秋,七月,后趙中山公虎拔泰山,執(zhí)徐龕送襄國;后趙王勒盛之以囊,于百尺樓上撲殺之,命王伏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其降卒三千人。

  [8] 秋季,七月,后趙的中山公石虎攻取泰山,擒獲徐龕送往襄國。后越王石勒把徐龕塞進袋中,從百尺高樓上扔下摔死,又命令王伏都等人的妻子兒女割下徐龕身體上的肉吃掉,坑殺降卒三千人。

  [9] 兗州刺史郗鑒在鄒山三年,有眾數(shù)萬。戰(zhàn)爭不息,百姓饑饉,掘野鼠、蟄燕而食之,為后趙所逼,退屯合肥。尚書右仆射紀(jì)瞻,以鑒雅望清德,宜從容臺閣,上疏請征之;乃征拜尚書。徐、兗間諸塢多降于后趙,后趙置守宰以撫之。

  [9] 兗州刺史郗鑒留住鄒山三年,擁有士眾數(shù)萬。因為當(dāng)時爭戰(zhàn)不息,百姓饑饉難忍,以至挖掘田鼠和藏伏避寒的燕子作為食物,后趙乘機進逼,郗鑒退守合肥,尚書右仆射紀(jì)瞻認為郗鑒名望不錯,道德高尚,應(yīng)當(dāng)在朝中施展才能,于是上疏請求征用他。元帝便征召郗鑒任尚書。徐州、兗州地區(qū)的塢堡大多投降后趙,后趙在當(dāng)?shù)卦O(shè)置官員加以撫慰。

  [10]王敦自領(lǐng)寧、益二州都督。

  [10]王敦自任寧州、益州都督。

  冬,十月,己丑,荊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卒。

  冬季,十月,己丑(初九),荊州刺史、武陵康侯王死。

  王敦以下邳內(nèi)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鎮(zhèn)淮陰;衛(wèi)將軍王含都督沔南諸軍事,領(lǐng)荊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楊王諒為交州刺史。使諒收交州刺史湛、新昌太守梁碩殺之。諒誘湛,斬之。碩舉兵圍諒于龍編。

  王敦讓下邳內(nèi)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務(wù),鎮(zhèn)守淮陰;讓衛(wèi)將軍王含都督沔南軍務(wù),兼任荊州刺史;讓武昌太守、丹楊人王諒出任交州刺史。又讓王諒拘捕原交州刺史湛、新昌太守梁碩并處死。王諒誘捕湛,將他斬首。梁碩發(fā)兵在龍編包圍了王諒。

  [11]祖逖既卒,后趙屢寇河南,拔襄城、城父,圍譙。豫州刺史祖約不能御,退屯壽春。后趙遂取陳留,梁、鄭之間復(fù)騷然矣。

  [11]祖逖死后,后趙屢屢侵犯黃河以南,拔取襄城、城父,又圍攻譙。豫州刺史祖約抵擋不住,退守壽春。后趙于是攻取了陳留,梁州、鄭州地區(qū)的形勢又變得動蕩不安。

  [12]十一月,以臨潁元公荀組為太尉;辛酉,薨。

  [12]十一月,東晉任命臨潁元公荀組為太尉。辛酉(十二日),荀組故去。

  [13]罷司徒,并丞相府。王敦以司徒官屬為留府。

  [13]東晉取消司徒這種官銜,將其執(zhí)掌的事務(wù)并入丞相府管轄。王敦把原司徒官屬成員組成留守府。

  [14]帝憂憤成疾,閏月,己丑,崩;司空王導(dǎo)受遺詔輔政。帝恭儉有馀而明斷不足,故大業(yè)未復(fù)而禍亂內(nèi)興。庚寅,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所生母荀氏為建安君。

  [14]元帝因憂憤染病,閏月,己丑(初十),元帝駕崩。司空王導(dǎo)接受元帝遺詔輔佐朝政。元帝恭儉有余而明斷不足,所以未能恢復(fù)大業(yè)卻在內(nèi)部發(fā)生禍亂。庚寅(十一日),太子司馬紹繼承帝位,大赦天下,尊奉生母荀氏為建安君。

  [15]十二月,趙主曜葬其父母于粟邑,大赦。陵下周二里,上高百尺,計用六萬夫,作之百日乃成。役者夜作,繼以脂燭,民甚苦之。游子遠諫,不聽。

  [15]十二月,前趙主劉曜將其父母安葬在粟邑,大赦天下。陵墓基長周圓二里,上高百尺,共計動用六萬人,建造了一百天才成。從事勞役的人挑燈夜作,不分晝夜,百姓深感勞苦。游子遠諫諍,劉曜不聽。

  [16]后趙濮陽景侯張賓卒,后趙王勒哭之慟,曰:“天不欲成吾事邪,何奪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為右長史。遐,世子弘之舅也,勒每與遐議,有所不合,輒嘆曰:“右侯舍我去,乃令我與此輩共事,豈非酷乎!”因流涕彌日。

  [16]后趙濮陽景侯張賓故去,后趙王石勒哭吊時十分悲慟,說:“是上天不愿讓我成就事業(yè)嗎?為何這么早便奪去了我的右侯!”程遐代替張賓為右長史。程遐是世子石弘的娘舅,石勒每逢與程遐議事,意見有所不合,總要嘆息說:“右侯舍我而去,卻讓我和這種人共事,難道不是太殘酷了嗎!”為此終日流淚。

  [17]張茂使將軍韓璞帥眾取隴西、南安之地,置秦州。

  [17]張茂讓將軍韓璞率領(lǐng)部眾攻取隴西、南安地區(qū),設(shè)置秦州。

  [18]幕容遣其世子襲段末,入令支,掠其居民千余家而還。

  [18]慕容派世子慕容襲擊段末,攻入令支,劫掠一千多家居民后返回。

  肅宗明皇帝上太寧元年(癸未、323 )

  晉明帝太寧元年(癸未,公元323 年)

  [1] 春,正月,成李驤、任回寇臺登,將軍司馬玖戰(zhàn)死,越太守李釗、漢嘉太守王載皆以郡降于成。

  [1] 春季,正月,成漢李驤、任回侵犯臺登,將軍司馬玖戰(zhàn)死,趙太守李釗、漢嘉太守王載都獻納本郡投降成漢。

  [2] 二月,庚戌,葬元帝于建平陵。

  [2] 二月,庚戌,(初二),元帝入葬建平陵。

  [3] 三月,戊寅朔,改元。

  [3] 三月,戊寅朔(初一),改年號為太寧。

  [4] 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災(zāi),燒七千余家,死者萬五千人。

  [4] 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發(fā)生火災(zāi),燒毀七千多家住房,死者達一萬五千人。

  [5] 后趙寇鼓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與征北將軍王邃退保盱眙。敦,之從父兄也。

  [5] 后趙侵犯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和征北將軍王邃退守盱眙。卞敦是卞壺的堂兄。

  [6] 王敦謀篡位,諷朝廷征己;帝手詔征之。夏,四月,加敦黃、班劍,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敦移鎮(zhèn)姑孰,屯于湖,以司空導(dǎo)為司徒,敦自領(lǐng)揚州牧。敦欲為逆,王彬諫之甚苦。敦變色,目左右,將收之。彬正色曰:“君昔歲殺兄,今又殺弟邪!”敦乃止,以彬為豫章太守。

  [6] 王敦陰謀篡奪皇位,暗示朝廷征召自己,明帝親手書寫詔書征召他。夏季,四月,授予王敦黃和班劍,允許他奏事不必通名,入朝不必趨行,佩劍著履上殿。王敦遷移駐鎮(zhèn)姑孰,屯兵于湖。讓司空王導(dǎo)任司徒,王敦自任揚州牧。王敦想叛逆篡位,王彬極力苦諫。王敦發(fā)怒變臉,用目光示意右右侍從,將要逮捕王彬。王彬容顏凜然地說:“您過去殺害兄長,現(xiàn)在又要殺害兄弟嗎!”王敦這才罷手,讓王彬出任豫章太守。

  [7] 后趙王勒遣使結(jié)好于慕容,執(zhí)送建康。

  [7] 后趙王石勒派遣使者與慕容通好,慕容將來使拘捕,送至建康。

  [8] 成李驤等進攻寧州,刺史褒中壯公王遜使將軍姚岳等拒之,戰(zhàn)于螗,成兵大敗。岳追至滬水,成兵爭濟,溺死者千余人。岳以道遠,不敢濟而還。遜以岳不窮追,大怒,鞭之;怒甚,冠裂而卒。遜在州十四年,威行殊俗。州人立其子堅行州府事,詔除堅寧州刺史。

  [8] 成漢的李驤等人進攻寧州,寧州刺史、褒中壯公王遜派將軍姚岳等人拒敵,雙方在螗交戰(zhàn),成漢的軍隊大敗。姚岳追襲到滬水,成漢士兵爭相渡河,溺水而死的有一千多人。姚岳因為路遠,不敢再渡河追擊,于是退軍。王遜認為姚岳沒有窮追敵軍,勃然大怒,鞭打姚岳。王遜因為氣惱過度,以至冠帽爆裂而死。王遜治理寧州十四年,威儀舉動不同尋常。寧州人推舉其子王堅代掌州府事務(wù),明帝下詔授王堅為寧州刺史。

  [9] 廣州刺史陶侃遣兵救交州;未至,梁碩拔龍編,奪刺史王諒節(jié),諒不與,碩斷其右臂。諒曰:“死且不避,斷臂何為!”逾旬而卒。

  [9] 廣州刺史陶侃派兵救援交州,還未到達目的地,梁碩已攻取了龍編。梁碩搶奪刺史王諒的符節(jié),王諒不給,梁碩砍斷他的右臂。王諒說:“我連死都不怕,砍斷手臂又有什么用?”過了十來天后去世。

  [10]六月,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后;以后兄中領(lǐng)軍亮為中書監(jiān)。

  [10]六月,壬子(初六),明帝立妃子庾氏為皇后,讓皇后的兄長中領(lǐng)軍庾亮任中書監(jiān)。

  [11]梁碩據(jù)交州,兇暴失眾心。陶侃遣參軍高寶攻碩,斬之。詔以侃領(lǐng)交州刺史,進號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未幾,吏部朗阮放求為交州刺史,許之。放行至寧浦,遇高寶,為寶設(shè)饌,伏兵殺之。寶兵擊放,放走,得免,至州少時,病卒。放,咸之族子也。

  [11]梁碩占據(jù)交州后,因為兇殘暴虐失去民心。陶侃派遣參軍高寶領(lǐng)軍進攻梁碩,將他斬首。明帝下詔讓陶侃兼任交州刺史,進封號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久,吏部郎阮放請求出任交州刺史,獲得同意。阮放行至寧浦,路遇高寶,為高寶設(shè)宴,暗伏甲士把高寶殺害。高寶手下士兵攻擊阮放,阮放逃走,幸免于難。到達任所不久,因病而死。阮放是阮咸的同族子孫。

  [12]陳安圍趙征西將軍劉貢于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引兵趣上以救之,與貢合擊安,大破之。安收余騎八千,走保隴城。秋,七月,趙主曜自將圍隴城,別遣兵圍上。安頻出戰(zhàn),輒敗。右軍將軍劉攻平襄,克之,隴上諸縣悉降。安留其將楊伯支、姜沖兒守隴城,自帥精騎突圍,出奔陜中。曜遣將軍平先等追之。安左揮七尺大刀,右運丈八蛇矛,近則刀矛俱發(fā),輒殪五六人,遠則左右馳射而走。先亦勇捷如飛,與安搏戰(zhàn),三交,遂奪其蛇矛。會日暮雨甚,安棄馬與左右匿于山中;趙兵索之,不知所在。明日,安遣其將石容覘趙兵,趙輔威將軍呼延青人獲之,拷問安所在,容卒不肯言,青人殺之。雨霽,青人尋其跡。獲安于澗曲,斬之。安善撫將士,與同甘苦,及死,隴上人思之,為作《壯士之歌》。楊伯支斬姜沖兒,以隴城降;別將宋亭斬趙募,以上降。曜徙秦州大姓楊、姜諸族二千余戶于長安。氐、羌皆送任請降;以赤亭羌酋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

  [12]陳安在南安圍困前趙的征西將軍劉貢,休屠王石武從桑城率領(lǐng)軍隊通由上趕來救援,和劉貢合擊陳安,給予重創(chuàng)。陳安收攏殘余騎兵八千人,敗逃退守隴城。秋季,七月,前趙主劉曜親任主將圍攻隴城,另遣軍隊圍困上。陳安頻頻出戰(zhàn),屢遭敗績。前趙右軍將軍劉攻克了平襄,隴上許多縣份投降。陳安留下部將楊伯支、姜沖兒堅守隴城,自己率精銳騎兵突圍,逃奔陜中。劉曜派將軍平先等人追擊。陳安左手揮舞七尺大刀,右手運起丈八蛇矛,一旦敵人接近就刀、矛同時揮動,每次都能殺死五、六人。追敵稍遠,便左右馳騁一邊發(fā)箭,一邊退走。平先也是勇武敏捷如飛,和陳安搏戰(zhàn),三次交手,才奪下陳安的蛇矛。適逢天色近暮,大雨滂沱,陳安便丟棄馬匹,和左右侍從藏匿于山中。前趙士兵四處搜索,不知其所在。第二天,陳安派部將石容窺察趙兵動向,被前趙輔威將軍呼延青人抓獲。呼延青人拷打石容,詢問陳安的藏身之處,石容始終不肯說,被呼延青人殺死。雨停以后,呼延青人發(fā)現(xiàn)蹤跡,在山澗的彎曲處抓住陳安,當(dāng)即斬首。陳安善于撫慰軍中將士,和他們同甘共苦。他死后,隴上人想念他,為他作《壯士之歌》。楊伯支斬殺姜沖兒,獻納隴城投降。陳安的別將宋亭殺死趙募,獻納上出降。劉曜把秦州的豪門大姓楊氏、姜氏名部族二千多人遷徙到長安。氐族、羌族也都送來人質(zhì)請求投降,劉曜任命赤亭羌酋長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封為平襄公。

  [13]帝畏王敦之逼,欲以郗鑒為外援,拜鑒兗州刺史,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鎮(zhèn)合肥。王敦忌之,表鑒為尚書令。八月,詔征鑒還,道經(jīng)姑孰,敦與之論西朝人士,曰:“樂彥輔,短才耳,考其實,豈勝滿武秋邪!”鑒曰:“彥輔道韻平淡,愍懷之廢,柔而能正;武秋失節(jié)之士,安得擬之!”敦曰:“當(dāng)是時,危機交急?!辫b曰:“丈夫當(dāng)死生以之。”敦惡其言,不復(fù)相見,久留不遣。敦黨皆勸敦殺之,敦不從,鑒還臺,遂與帝謀討敦。

  [13]明帝畏懼王敦的逼迫,想引郗鑒為外援,拜授郗鑒為兗州刺史,都督楊州及長江以西的軍務(wù),鎮(zhèn)守合肥。王敦忌憚郗鑒,上表要求讓郗鑒任尚書令。八月,明帝下詔征召郗鑒回京,中途經(jīng)過姑孰,王敦與郗鑒議論西晉人物,王敦說:“樂廣才能有限,考較他的實際作為,哪能勝過滿奮呢!”郗鑒說:“樂廣為人行事的風(fēng)格是平淡,就連愍帝、懷帝的廢弛之政,他都能慢慢糾正。滿奮則是節(jié)操有損的人,怎能與樂廣相比!”王敦說:“在滿奮那個時候,潛伏的禍端十分急迫?!臂b說:“大丈夫應(yīng)當(dāng)將生死置之度外。”王敦厭惡郗鑒的言論,不再與他相見,并把他長期扣留,不讓離開。王敦的黨羽都勸王敦殺死郗鑒,王敦沒有同意。郗鑒回到朝廷后,便和明帝共同商議討伐王敦的辦法。

  [14]后趙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安東將軍曹嶷,青州郡縣多降之,遂圍廣固。嶷出降,送襄國殺之,坑其眾三萬?;⒂M殺嶷眾,青州刺史劉征曰:“今留征,使牧民也;無民焉牧,征將歸耳!”虎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使鎮(zhèn)廣固。

  [14]后趙中山公石虎率領(lǐng)步兵、騎兵共四萬人攻擊安東將軍曹嶷,青州的郡縣有不少投降了他,石虎于是進圍廣固城。曹嶷出城投降,被送到襄國處死。石虎坑殺投降的士眾三萬人。石虎原想把曹嶷的部眾盡數(shù)殺死,青州刺史劉征說:“現(xiàn)今讓我留下,為的是統(tǒng)治百姓。沒有人怎么統(tǒng)治?我準(zhǔn)備回去了!”石虎于是留下男女人等七百多口,配屬給劉征,讓他鎮(zhèn)守廣固城。

  [15]趙主曜自隴上西擊涼州,遣其將劉咸攻韓璞于冀城,呼延晏攻寧羌護軍陰鑒于桑壁,曜自將戎卒二十八萬軍于河上,列營百余里,金鼓之聲動地,河水為沸,張茂臨河諸戍,皆望風(fēng)奔潰。曜揚聲欲百道俱濟,直抵姑臧,涼州大震。參軍馬岌勸茂親出拒戰(zhàn),長史怒,請斬之。岌曰:“公糟粕書生,刺舉小才,不思家國大計。明公父子欲為朝廷誅劉曜有年矣,今曜自至,遠近之情,共觀明公此舉,當(dāng)立信勇之驗以副秦、隴之望,力雖不敵,勢不可以不出。”茂曰:“善!”乃出屯石頭。茂謂參軍陳珍曰:“劉曜舉三秦之眾,乘勝席卷而來,將若之何?”珍曰:“曜兵雖多,精卒至少,大抵皆氐、羌烏合之眾,恩信未洽,且有山東之虞,安能舍其腹心之疾,曠日持久,與我爭河西之地邪!若二旬不退,珍請得弊卒數(shù)千,為明公擒之?!泵?,使珍將兵救韓璞。趙諸將爭欲濟河,趙主曜曰:“吾軍勢雖盛,然畏威而來者三分有二,中軍疲困,其實難用。今但按甲勿動,以吾威聲震之,若出中旬張茂之表不至者,吾為負卿矣。”茂尋遣使稱藩,獻馬、牛、羊、珍寶不可勝紀(jì)。曜拜茂侍中、都督?jīng)?。南。北秦。梁。益。巴。漢。隴右。西域雜夷。匈奴諸軍事、太師、涼州牧,封涼王,加九錫。

  [15]前趙主劉曜由隴上出發(fā)向西進攻涼州,派遣部將劉咸進攻駐守冀城的韓璞,又派呼延晏進攻駐守桑壁的寧羌護軍陰鑒,自己率領(lǐng)戍卒二十八萬人屯軍于黃河邊,營寨連綿一百多里。金鼓之聲震天動地,連黃河的流水都為之激蕩。張茂部下沿黃河戍守的士兵,都望風(fēng)潰逃。劉曜揚言將多路渡河,直搗姑臧城,涼州軍民為此大為驚恐。參軍馬岌勸張茂親自出城拒敵,長史發(fā)怒,請求將馬岌斬首。馬岌說:“只是個無用的書生,有點梗直不諱的小才,卻全然不考慮國家大計。明公父子兩代多年來就想為朝廷翦除劉曜,如今劉曜自己送上門,遠近之人都存心想觀察明公的舉動。當(dāng)此之時,應(yīng)當(dāng)建立誠信、勇敢的實績以滿足秦州、隴上人民的心愿,力量雖然不足,但在情理上不能不出城迎敵?!睆埫f:“好!”于是出城屯軍于石頭。張茂對參軍陳珍說:“劉曜調(diào)集三秦的兵眾,乘著攻破陳安的勝勢席卷而來,我們將怎么對付?”陳珍說:“劉曜士兵雖多,但精兵極少,大多都是來自氐族和羌族的烏合之眾,恩德和威信未曾周遍,況且又對東方的石勒心存顧忌,他怎么能不顧心腹之患,與我方曠日持久的爭奪河西之地呢!如果劉曜二十天以后還不退兵,我請求分派給我數(shù)千戰(zhàn)斗力不強的士兵,為您把他給抓來?!睆埫闹袣g喜,便派陳珍領(lǐng)兵救援韓璞。前趙的眾將領(lǐng)都爭先恐后地想渡過黃河,前趙主劉曜說:“我方軍隊的聲勢雖然盛大,但其中迫于威勢,不得不來的占有三分之二,中軍又疲憊困頓,實際上很難用于作戰(zhàn)。如今只能按兵不動,用我方的聲勢威攝對方,如果超出十天張茂的降表還不送到的話,就算我辜負了你們?!辈痪茫瑥埫慌汕彩拐咄督捣Q藩臣,獻上的馬、牛、羊和珍寶不計其數(shù)。劉曜授予張茂侍中并都督?jīng)鲋?、南秦州、北秦州、梁州、益州、巴州、漢中、隴右、西域雜夷及匈奴各地的軍務(wù),任太師、涼州牧,封為涼王,賜給九錫的禮儀。

  [16]楊難敵聞陳安死,大懼,與弟堅頭南奔漢中,趙鎮(zhèn)西將軍劉厚追擊之,大獲而還。趙主曜以大鴻臚田崧為鎮(zhèn)南大將軍、益州刺史,鎮(zhèn)仇池。難敵送任請降于成,成安北將軍李稚受難敵賂,不送難敵于成都。趙兵退,即遣歸武都,難敵遂據(jù)險不服。稚自悔失計,亟請討之。雄遣稚兄侍中、中領(lǐng)軍與稚出白水,征東將軍李壽及弟出陰平,以擊難敵;群臣諫,不聽。難敵遣兵拒之,壽、不得進,而、稚長驅(qū)至下辨。難敵遣兵斷其歸路,四面攻之。、稚深入無繼,皆為難敵所殺,死者數(shù)千人。,蕩之長子,有才望,雄欲以為嗣,聞其死,不食者數(shù)日。

  [16]楊難敵聽說陳安被殺,十分恐懼,和兄弟楊堅頭向南逃往漢中,前趙鎮(zhèn)西將軍劉厚在后追襲,多所繳獲,隨后退軍。前趙主劉曜任命大鴻臚田崧為鎮(zhèn)南大將軍、益州刺史,鎮(zhèn)守仇池。楊難敵呈送人質(zhì)向成漢清求投降,成漢的安北將軍李稚因為接受了楊難敵的賄賂,于是沒有把楊難敵遣送到成都。前趙軍隊退走后,李稚便讓楊難敵回到武都,楊難敵于是憑仗地勢險固,不再服從成漢。李稚對自己的失策深為追悔,多次請求出兵征討楊難敵。李雄便派遣李稚的兄長、侍中、中領(lǐng)軍李和李稚由白水出兵、征東將軍李壽以及李的兄弟李由陰平出兵,攻擊楊難敵。成漢許多大臣進諫,李雄不聽。楊難敵發(fā)兵拒敵,李壽、李所部無法前進,而李、李稚率領(lǐng)的軍隊則長驅(qū)直入,進抵下辨。楊難敵派軍隊截斷其退路,然后四面包圍進攻。李、李稚因過于深入,后援?dāng)嘟^,都被楊難敵所殺,死者數(shù)千。李即李蕩的長子,頗有才學(xué)和名望,李雄本想讓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聽說他死了,好幾天吃不下飯。

  [17]初,趙主曜長子儉,次子胤。胤年十歲,長七尺五寸,漢主聰奇之,謂曜曰:“此兒神氣,非義真之比也,當(dāng)以為嗣?!标自唬骸胺獓?,能守祭祀足矣,不敢亂長幼之序。”聰曰:“卿之勛德,當(dāng)世受專征之任,非他臣之比也,吾當(dāng)更以一國封義真。”乃封儉為臨海王,立胤為世子。既長,多力善射,驍捷如風(fēng)。靳準(zhǔn)之亂,沒于黑匿郁鞠部。陳安既敗,胤自言于郁鞠,郁鞠大驚,禮而歸之。曜悲喜,謂群臣曰:“義光雖已為太子,然沖幼儒謹(jǐn),恐不堪今之多難。義孫,故世子也,材器過人,且涉歷艱難。吾欲法周文王、漢光武,以固社稷而安義光,何如?”太傅呼延晏等皆曰:“陛下為國家無窮之計,豈惟臣等賴之,實宗廟四海之慶。”左光祿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韓廣進曰:“陛下以廢立為是,不應(yīng)更問群臣;若以為疑,固樂聞異同之言。臣竊以為廢太子,非也。昔文王定嗣于未立之前,則可也;光武以母失恩而廢其子,豈足為圣朝之法!向以東海為嗣,未必不如明帝也。胤文武才略,誠高絕于世;然太子孝友仁慈,亦足為承平賢主。況東宮者,民、神所系,豈可輕動!陛下誠欲如是,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詔?!标啄?。胤進曰:“父之于子,當(dāng)愛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陛下茍以臣為頗堪驅(qū)策,豈不能輔熙以承圣業(yè)乎!必若以臣代熙,臣請效死于此,不敢聞命。”因欷流涕。曜亦以熙羊后所生,不忍廢也,乃追謚前妃卜氏為元悼皇后。泰,即胤之舅也,曜嘉其公忠,以為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lǐng)太子太傅;封胤為永安王,拜侍中、衛(wèi)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wèi)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命熙于胤盡家人之禮。

  [17]當(dāng)初,前趙主劉曜有長子劉儉,次子劉胤。劉胤年方十歲,身高七尺五寸,漢主劉聰因此驚奇,對劉曜說:“你這個兒子的神氣,不是劉儉所能比擬的,應(yīng)當(dāng)讓他當(dāng)繼承人?!眲㈥渍f:“藩國臣民的繼承人,能保守住祖先的祭祀就夠了,我不敢破壞長幼的秩序?!眲⒙斦f:“以你的功勛和德行,當(dāng)會世世代代擔(dān)任征伐的重任,不是別的臣子所可比擬的,我當(dāng)會另外封給劉儉一個諸侯國封號。”于是封劉儉為臨海王,立劉胤為世子。劉胤長大以后,力氣很大,精于箭術(shù),勇猛、迅捷如風(fēng)。靳準(zhǔn)作亂的時侯,劉胤隱匿身世,藏身在匈奴族的黑匿郁鞠部。陳安敗亡后,劉胤把自己的身世告訴郁鞠,郁鞠大吃一驚,按照相應(yīng)的禮儀對待,并送他歸國。劉曜悲喜交加,對群臣們說:“劉熙雖然成為太子,但年齡幼小,拘謹(jǐn)柔順,恐怕難以承受現(xiàn)今諸多的艱難。劉胤本來是我的世子,才能氣度出眾,而且涉歷過許多艱難,我想效法周文王立武王和漢光武帝立明帝的作法,為鞏固國家政權(quán)另外安排劉熙的地位,怎么樣?”太傅呼延晏等人都說:“陛下為國家的長遠命運考慮,豈只是我們這些臣子有所依仗,實在也是祖先和國民的幸運。”左光祿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韓廣則進諫說:“陛下如果認為自己在太子廢立問題上的看法正確,就不應(yīng)當(dāng)再向臣下詢問;如果覺得沒有把握,當(dāng)然樂于聽到不同的意見。我們私下認為廢除當(dāng)今太子是不對的。往昔周文王選定繼承人,是在未立太子之前,所以是可以的;漢光武帝因為太子的生母失去恩寵因而廢除太子,哪里值得圣賢的朝廷效法!以往陛下立東海王劉熙為太子,這未必便不如漢光武帝立明帝為太子。劉胤的文才武略的確當(dāng)世高絕,但太子的孝友仁慈,也足以成為承襲國家太平的賢惠君主。何況太子與百姓和神靈相關(guān)聯(lián),怎可輕易變動!陛下如果真的想改立太子,我們寧死也不敢遵奉詔令。”劉曜默默無語。劉胤進言說:“父親對兒子的愛,應(yīng)當(dāng)無所偏頗,現(xiàn)在如果廢黜劉熙改立我,我怎能心安!陛下只要認為我還可以為國效力,我難道還不能幫助劉熙繼承圣業(yè)嗎?如果一定要讓我替代劉熙,我請求立即死在這里,不敢聽命?!彪S之抽泣流淚,哀嘆出聲。劉曜也因為劉熙是羊皇后所生,不忍心廢黜,于是追謚劉胤的生母、前妃卜氏為元悼皇后。卜泰即劉胤的娘舅,劉曜為嘉獎他的公正和忠貞,任為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lǐng)太子太傅。又封劉胤為永安王,授職為侍中、衛(wèi)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wèi)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命令劉熙用對自家人的禮儀對待劉胤。

  [18]張茂大城姑臧,修靈鈞臺。別駕吳紹諫曰:“明公所以修城筑臺者,蓋懲既往之患耳。愚以為茍恩未洽于人心,雖處層臺,亦無所益,適足以疑群下忠信之志,失士民系托之望,示怯弱之形,啟鄰敵之謀,將何以佐天子,霸諸侯乎!愿亟罷茲役,以息勞費?!泵唬骸巴鲂忠坏┦碛谖?,豈無忠臣義士欲盡節(jié)者哉!顧禍生不意,雖有智勇無所施耳。王公設(shè)險,勇夫重閉,古之道也。今國家未靖,不可以太平之理責(zé)人于屯之世也?!弊錇橹?。

  [18]張茂在姑臧大興土木,維修城墻,修筑靈鈞臺。別駕吳紹諫止說:“明公之所以修城墻、筑高臺,大概因為有鑒于以往遭到攻擊的憂患。我以為只要臣民未曾普遍感受到君上的恩澤,即使身處多層高臺上也沒有什么好處。只能夠使臣下對自己的忠信志向產(chǎn)生疑慮,失去士民們寄托的期望,顯示出怯弱的情形,挑動起相鄰的敵方來犯的欲念,這怎么能輔佐天子,稱霸諸侯呢!希望能急速廢止這項工程,停止人力和錢財?shù)木薮蠛馁M?!睆埫f:“亡兄張忽然死于非命,難道沒有忠臣義士想為他效死盡忠嗎!只不過禍亂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突發(fā),雖然智勇兼具也無所施展罷了。王公設(shè)置險阻保守國家,勇夫多設(shè)關(guān)隘保守其地,這是古人之道?,F(xiàn)今國家不太平,不能在這舉步維艱的時代用太平盛世的道理去要求人?!笔冀K沒有停止修建工程。

  [19]王敦從子允之,方總角,敦愛其聰警,常以自隨。敦嘗夜飲,允之辭醉先臥。敦與錢鳳謀為逆,允之悉聞其言;即于臥處大吐,衣面并污。鳳出,敦果照視,見允之臥于吐中,不復(fù)疑之。會其父舒拜廷尉,允之求歸省父,悉以敦、鳳之謀白舒。舒與王導(dǎo)俱啟帝,陰為之備。

  [19]王敦的侄子王允之,正當(dāng)童年,王敦因他聰明機警,異常寵愛,經(jīng)常讓他跟隨自己。王敦有次在夜晚飲酒,王允之以醉酒為由告辭先睡,王敦便和錢鳳一起商討叛亂之事,被王允之原原本本聽到。王允之隨即在睡臥的地方大吐,衣物、臉面都沾上了污穢。錢鳳走后,王敦果然持燈前來察看,見王允之睡臥在嘔吐的污物中,便不再有疑心。不久,適逢王允之的父親王舒升任廷尉,王允之請求歸省父親,便將王敦、錢鳳密謀的內(nèi)容全部告訴了王舒。王舒與王導(dǎo)一塊兒稟報皇帝,私下為應(yīng)付突變做準(zhǔn)備。

  敦欲強其宗族,陵弱帝室,冬,十一月,徙王含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王舒為荊州刺史、監(jiān)荊州沔南諸軍事,王彬為江州刺史。

  王敦想增加自己的宗族勢力,削弱、欺凌皇室力量,冬季,十一月,調(diào)任王含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長江西部軍務(wù),王舒任荊州刺史、監(jiān)察荊州、沔水以南軍務(wù),王彬任江州刺史。

  [20]后趙王勒以參軍樊坦為章武內(nèi)史,勒見其衣冠弊壞,問之。坦率然對曰:“頃為羯賊所掠,資財蕩盡?!崩招υ唬骸棒少\乃爾無道邪!今當(dāng)相償?!碧勾髴郑殿^泣謝。勒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而遣之。

  [20]后趙王石勒讓參軍樊坦任章武內(nèi)史,石勒見他衣帽破舊,詢問原因。樊坦未加思索,回答說:“不久前遭到羯族賊寇的搶劫,財物蕩然無存。”石勒笑著說:“羯族賊寇競?cè)贿@樣蠻橫無道嗎!現(xiàn)在我會償還給你?!狈勾鬄榭謶郑髦蹨I叩頭陪罪。石勒賜給他車馬、衣服及辦裝費三百萬,派遣他上任。

  [21]是歲,越斯叟攻成將任回,成主雄遣征南將軍費黑討之。

  [21]這年,趙人斯叟進攻成漢的將領(lǐng)任回,成漢國主李雄派遣征南將軍費黑征討斯叟。

  [22]會稽內(nèi)史周札,一門五侯,宗族強盛,吳士莫與為比;王敦忌之。敦有疾,錢鳳勸敦早除周氏,敦然之。周嵩以兄之死,心常憤憤。敦?zé)o子,養(yǎng)王含子應(yīng)為嗣,嵩嘗于眾中言應(yīng)不宜統(tǒng)兵,敦惡之。嵩與札兄子皆為敦從事中郎。會道士李脫以妖術(shù)惑眾,士民頗信事之。

  [22]會稽內(nèi)史周札,一族之中有五人封侯,宗族勢力強盛,吳地人士中無人可以比擬,王敦為此忌憚。王敦生病,錢鳳勸王敦早日除滅周氏,得到王敦贊同。周嵩因為兄長周被王敦所殺,心中經(jīng)常憤憤不平。王敦沒有兒子,收養(yǎng)王含之子王應(yīng)為子嗣,周嵩曾當(dāng)眾說王應(yīng)不適合統(tǒng)領(lǐng)軍隊,王敦為此憎惡周嵩。周嵩和周札兄長的兒子周都任王敦的從事中郎。適逢道士李脫利用妖術(shù)盅惑民眾,不少士民都相信追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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