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在仇恨的時候,就不再可能有那種放眼天地的視野,也不再可能有那種敏銳的知覺能力。他會變得狹隘而又遲鈍,而危險卻在悄然來臨。對于劉備而言,一個是來自于身體的危險,仇恨在傷害他的身體健康,使得他因為“外感時邪”和“內(nèi)傷七情”患上了痢疾。一個是來自于戰(zhàn)場的危險,東吳大將陸遜在他渾然不覺的情況下一把火燒著他的七百里連營,重演了當年火燒赤壁的劇情。
彝陵大戰(zhàn)的慘重失敗,給劉備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因為嚴重的痢疾并發(fā)癥,他在白帝城凄然病逝。而他復興漢室的理想,也從此變得撲朔迷離起來。臨終之前,當他見到諸葛亮,悔恨的淚水像汩汩的泉水一樣,濡濕了他的臉龐。
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彝陵大戰(zhàn)之后,鎮(zhèn)北將軍黃權(quán)投降了曹操的兒子曹丕。有人向劉備奏稱,黃權(quán)是一個叛國的罪犯,而他的家屬也應(yīng)該株連問罪。劉備回答說:“黃權(quán)被東吳大軍隔離在江北,無法回來,不得已才向曹丕投降的。是我發(fā)動的戰(zhàn)爭,所以這件事不是黃權(quán)對不住我,而是我對不住黃權(quán)。所以,不僅不能罪其家屬,反而要一如既往地優(yōu)待他們?!蔽乙詾?,劉備雖有彝陵大戰(zhàn)的過錯,但終其一生,還是保持了一個園丁式管理者的仁愛本色?!境删龖浀墓芾韺W理念】
143. 管理學遇到的真正難題,不是管理制度的問題,而是管理者的人格問題。當管理者的人格開始腐敗,就必然會出現(xiàn)許多管理上的風險。
144. 現(xiàn)代社會所鼓吹的民主政治,不過是為了防范管理風險的無奈之舉。
劉備為什么要復興漢室呢?難道只是為了恢復他們劉氏的江山嗎?我無法代替劉備來回答這些問題。但是我想,既然劉備讀過“四書五經(jīng)”,接受過道德的啟蒙,就應(yīng)該懂得“天下為公”的道理。
所謂“天下為公”,既不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獨占天下,也不是用一個利益分配方案讓天下所有人來瓜分天下?!疤煜聻楣钡囊馑际钦f,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任何人都不應(yīng)該把它全部或者部分地占為己有——這樣,人們就可以在同一片藍天下,像其他的生物一樣,過一種各得其所、各得其樂的生活。
天下最高層的管理者,人們稱之為天子。在夏、商、周三個朝代,采用的是政教合一的管理模式。天子的意思,大約相當于西方天主教教義中的圣子、或者教皇,他除了管理自己的國家,還需要負責全天下人的道德生活。他自己就是一個國王,但由于他還肩負著天子的職責,所以有權(quán)力向其他國家和部落的首領(lǐng)頒布命令。
從那以后至于宋朝,雖然國王變成了皇帝,國家的版圖和組織結(jié)構(gòu)也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但天子的職責卻一直在那里。如果皇帝有公心,他就會懂得“天下為公”的道理,并自覺地履行天子的職責。如果皇帝的道德修養(yǎng)不夠,私欲膨脹以至于貪婪地占有,公天下也就變成了家天下,而天子的職責也被荒廢了。
有人說,讓皇帝自覺履行天子的職責是靠不住的,因為缺乏監(jiān)督機制——這種看法當然有道理。一個人的專制政治,具有成本低、效率高的優(yōu)點,但風險也是很大的。民主政治可以比較有效地防范這方面的風險,但它卻是一種成本最高、效率最差的制度。我以為,民主政治并不比專制政治更優(yōu)越,而是為了防范風險的無奈之舉。管理學遇到的真正難題,是人格的腐敗,無論是一個人的腐敗還是一群人的腐敗。
只有通過道德的啟蒙與教化,才能讓管理者保持人格的廉潔。從管理者的人格出發(fā),到創(chuàng)建一個讓人們安居樂業(yè)的太平盛世,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管理學的全部理解。以劉備的道德觀而言,我寧可相信,他復興漢室的目的,是為了重建“文景之治”和“光武中興”那樣的太平盛世。天子是否姓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有漢文帝、漢光武帝和劉備這樣的人格和胸懷。
唐太宗李世民并不姓劉,但他同樣值得我們尊敬。宋太祖趙匡胤也不姓劉,我們也同樣尊敬他。唐朝和宋朝,是三國以后最令人稱道的兩個朝代。這兩個朝代的文化與漢朝的文化一脈相承,它們是人類歷史上無比燦爛、無比輝煌的管理學奇跡?!境删龖浀墓芾韺W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