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四周筑以土夯磚砌的高大圍墻,與外隔絕,自成春秋,老百姓時稱“皇城”,一如北京紫禁城。
大同現(xiàn)存金碧輝煌的九龍壁,即為當日代王府前照壁。畢竟朱桂不是朱棣,大同亦非北京,皇城與皇宮不可同日而語,故北京龍腳五爪,大同只可四指。
作為連接北方與京都的一座宏巍重鎮(zhèn),大同氣象開張,繁華喧鬧,身臨其境的年富,以詩描畫當時北方各邦國使節(jié)由大同進京朝拜的盛況:北渡龍沙萬里遙,諸蕃小國盡來朝?;拭饕唤y(tǒng)乾坤大,萬歲山呼祝舜堯。
秋風吹愁,春色惹恨。清順治六年(1649年),多爾袞圍攻大同城,寫下一頁血腥“屠城”、“斬城”的歷史慘案——屠殺全城百姓,削斬城墻5尺??蓱z徐達心血凝成的一座巍然府城,毀于一旦。
就在清軍磨刀霍霍進城之際,東門外匆匆走來一位大同府民,立刻被清軍捉拿到多爾袞那里。此人系楊家將楊四郎后嗣,家住當初遼國蕭銀宗賜予楊四郎的住宅楊家巷,多年在外販糧運茶,此番回家探親,不料誤撞多爾袞屠城刀口。不過畢竟走南闖北,也算見過些世面,楊氏便唱個喏:小的知道大軍辛苦,特地送點大米來,聊表寸心云云。清軍聽說送將一袋大米來,大喜,即刻為之松綁,并問其家住哪里。楊氏緊張,答非所問,又是滿口大同方言,對方將家里“只住有一間房”,聽作就住在叫“一間房”的地方,并令其畫了一張草圖。于是,除了楊家巷這個“一間房”地方的幾十口人之外,全城百姓皆遭屠殺。后來楊家巷便又多了一個“一間房”的名字。現(xiàn)在大同市上下寺西面的楊家巷口,尚有風雨剝蝕的木制標牌“一間房”。
當朝進士魏象樞有《過大同廢城》一詩錄照“屠城”:“殺氣孤城黯,頹墻血濺紋。黃沙三月草,白骨萬家墳。”曾為明朝官員、時為清人的薛所蘊,模仿北魏王肅詩體《悲云中》泣訴心中之痛:悲云中,千年雄鎮(zhèn)一時空。青燐夜夜頹垣里,殷紅血漲桑干河。
清順治進士劉國欽于公元1651年《再入云中》,“臨風自嘯頓忘言,重游踏破云中城”,但見“月下漏聲滴夜半,斷鴻空逐亦茫然……丘墟花柳怪冤魂,頹垣一片添寂寞……”
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史學家、語言學家顧炎武,提倡“經(jīng)世致用”,開創(chuàng)清代樸學風氣,被譽為明清學問第一人。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語,喊出了中國人心底不屈的聲音??滴跞辏?664年),顧炎武索性將姜瓖反清、多爾袞屠城,祭為“國殤”,并以五言律詩記錄了當時的物境與心境:“舊府荒城內(nèi),頹垣只四門。先朝曾駐蹕,當日是雄藩。彩帛連樓滿,笙歌接巷繁。一逢三月火,唯吊國殤魂。”恨不能“拯斯人于涂炭,為萬世開太平”。
反清勇將、文學家屈大均,看到躺在多爾袞“屠城”血泊中的大同城,仰天“感嘆”:“殺氣滿天地,日月難為光;嗟爾苦寒子,結(jié)發(fā)在戰(zhàn)場;為誰饑與渴,草履踐嚴霜;朝辭大同城,暮宿青燐旁;花門多暴虐,人命如牛羊……”
大同博物館現(xiàn)存一筒清順治十三年(1656年)的石碑——《重修大同鎮(zhèn)城碑記》,鑿鑿然記述了多爾袞“屠城”慘象:蓋以楚猿禍林,城火殃魚,此亦理與勢之所必至者。睇此蕪城,比于吳宮晉室,鞠為茂草,為孤鬼之場者,五閱春秋。
節(jié)外生枝的是,《重修大同鎮(zhèn)城碑記》落款名單中引出一位特殊人物,乃《紅樓夢》作者曹雪芹高祖曹振彥:襄平(今遼陽)曹公諱振彥。
多爾袞殺戮大同其時,曹振彥與兒子曹璽披肝瀝膽、沖鋒陷陣,皇帝遂以“慎以持躬,敏以蒞事……官常彰廉謹之聲,吏治著循良之譽”褒獎,并授其妻為“誥命夫人”,賞賜大同大東街一處四合院豪宅,街內(nèi)有巷名曰“曹家巷”。知府大同之后,滿目慘狀撼震良知,曹振彥請旨免去大同三年錢糧征稅,整修城池,安撫百姓。四年后升任兩浙都轉(zhuǎn)運鹽使司鹽運使,遂成“鐘鳴鼎食”一時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