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能學(xué)人言語?按照韓愈的說法,是“一犬吠日,百犬吠聲”,一只狗看見日食開始狂吠,一群狗就會跟著它叫,但它們卻不知道為什么。對寫文章也是如此,不明白的事一定要自己思考,不要老是跟在別人后面,那樣永遠打不出自己的天地。齊白石也說學(xué)畫是:“學(xué)我者生,似我者死?!睂W(xué)我的還可以,但只追求完全形似于我的人,那是走到死路上了。這就是說立言要有原創(chuàng)性、要有創(chuàng)新性,一味模仿別人,最終會毀了自己。
《圍爐夜話》中說:
大丈夫處事,論是非,不論禍福;士君子立言,貴平正,尤貴精詳。
真正坦坦蕩蕩的大丈夫,要能堅持操守,只論事情本身的大是大非,即使遭點災(zāi)禍也毫無怨言;真正立身正直的士君子,寫文章就要寫公允平實之言,立言精確詳備,使人信服,而不能嘩眾取寵。做學(xué)問、寫文章要守正出新,最忌標新立異,嘩眾取寵,看似令人耳目一新,實則經(jīng)不起推敲。今天說《紅樓夢》不是曹雪芹寫的,明天又考證出來李清照是一個愛賭、嗜酒、好色的女人,后天又出現(xiàn)一個博人眼球的觀點:李白原來是個混混。好像這樣研究,一下子就出名了。但矯枉不可過正,做文章要憑證據(jù),不要老去揭秘、去窺探別人的隱私,而是要中正平和,有堂堂之陣、赳赳之氣。
四、立功要遠
立功就是建功立業(yè),這一點現(xiàn)在好像看起來很遙遠,但古代的知識分子都有這樣的抱負。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即是要成功。
我曾問過研究生:什么是成功?大家異口同聲說:有錢。
這是俗人眼中的成功,真正的成功,是在自己的領(lǐng)域內(nèi)做出一般人無法企及的成就。一個官員的成功是當(dāng)?shù)卣ㄈ撕停粋€學(xué)者的成功是著書立說,一個科學(xué)家的成功是發(fā)現(xiàn)真理,一個商人的成功則是富甲天下。如果都把收入的多少視為衡量成功與否的標準,那這個社會就會拜金主義橫行,不是某個人出了問題,而是社會導(dǎo)向需要調(diào)整了??纯此未鷱堓d怎么說立功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這就是志向和責(zé)任感。宋朝的知識分子有一種“宋儒人格”,就因為他們有這樣獨到的見識,有深沉的家國責(zé)任感。年輕的時候可能感覺不到,但到一定年齡階段,就必須具備這樣的見識,理解這樣的人格。要知道:在一個國家,在一個民族,在一個地區(qū),總有心懷天下、心憂天下的人,他們不僅憂,而且還前赴后繼,為了這個世界更好而默默奉獻。如果沒有遇到,是我們的不幸,說明接觸的人還不是足夠優(yōu)秀。如果遇到了,而我們?nèi)绻霾坏?,那就要尊敬他們,畢竟我們這個時代,太需要能夠為了別人利益而付出的人。
中國人自幼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教育,從小就知道胸懷天下的道理。班超有投筆從戎之豪邁,楊炯也寫過“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從軍行》)的豪言壯語,都立志做國家的棟梁。一個人要想得到社會的承認、得到天下人的敬仰,只有做出了卓越貢獻,自吹自擂沒有用處,關(guān)起門來封王封侯,更是貽笑大方。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 就這樣總結(jié)說:“生無益于時,死無聞于后,是自棄也?!币粋€人生于世上,碌碌百年,若對天下人沒有一點益處,去世以后又得不到后人的紀念懷想,這是一種“自棄”的表現(xiàn)。道理很明白,志向也都有,關(guān)鍵是我們常常被外在的誘惑迷了心竅,誤導(dǎo)了方向,最終說得天花亂墜,做起事來一塌糊涂。
立功要立什么樣的功?就是有益于家國,有益于時代,有益于百姓。程頤在《二程遺書》里說:
君子之志,所慮者豈止一身,直慮及天下千萬世。小人之慮,一朝之慮,不遑其身。
君子所擔(dān)心的、所憂慮的,不是自己一身一時之事,而是考慮天下人、千萬世之事。